官道上,一辆破败的马车骨碌骨碌的行驶着。
驾车的是个贼眉鼠眼的瘦子,他旁边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他穿着破败的衣服,一张脸灰扑扑的,只有那双偶尔灵动的眸子能显现出些许少年意气。可那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少年眼中的灵气就消失了,只余下无尽的灰色。
马车内坐着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儿,最大的不过□□岁,最小的也只有五岁,他们紧紧地围坐在车厢的一角,唯恐惹怒了车内的两个大汉。
这两个大汉是活跃在黎洲附近的人贩子。近年来黎洲大旱,救济的米粮钱财被黑心的官员们层层克扣,真正落到百姓手里的少之又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于是人贩子就把主意打到了黎洲,仅仅是几个铜板银钱,就可以换走一个孩子。等孩子到手后,他们再转手卖到富庶的江南地区,一趟下来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为了防止孩子们逃跑,他们每天只给这些小孩吃一顿饭,保证他们不死就行。而且,除了特别不安分的孩子,他们倒也不会过分打骂。要是磕坏了卖不出好价钱,这一趟就白搭了。
只除了一个叫孙煜的小孩。
他就是个狼崽子,逮着机会就想逃,打不怕骂不听,要不是这小子得了副好皮囊能卖个好价钱,早被打死扔到荒野了。
昨天这小孩儿又逃了,衬着深夜守备松懈,挣开绳索跑了。两个大汉发现后找了半天没找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这小子被人领回来了。领他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小孩名义上的哥哥,现在在外头帮忙驾车的少年。
当时那个小孩被他哥哥制着,挣脱不开。但他也没闲着,手脚一直扑棱,嘴巴恶狠狠的咬着他哥哥的胳膊。他的眼神凶恶,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要不是两个大汉连忙把小孩儿给拖开,他能咬下他哥哥一口肉!
他哥哥一直没什么表情,就连胳膊被咬的鲜血淋漓也没叫一声痛。人贩子在捉到人后本来打算在给颛孙煜一顿教训,却被他哥哥林修拦住了。
“两位爷,马上要到江南了,再打下去,留下乌青血印,怕是卖不出好价钱了。”
两人寻思着也是这么个理儿,就只是捆了颛孙煜,没有动手。
但颛孙煜完全不领情,他在林修靠近的时候,吐了他一口唾沫。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低的吼声,似乎只要一挣脱绳索就会他眼前之人吞吃入腹。可惜他的嗓子被这人灌了药,说不出话,否则他一旦爆出自己的姓氏,凭他颛孙家的威名,害怕这人贩子不放了他不成?
都是林修,该死的林修!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抽筋拔骨,碎尸万段,让你为你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林修却连眉头也没皱,平静的撕下衣衫一角,擦去脸上的污渍。他似乎感受到了颛孙煜眼里的恶意,斜斜的看了眼被捆成麻花丢在地上的小孩儿,冷冷道:“等你真正有能耐的那天,再找我报仇也不迟。”
说完,林修就不再理会颛孙煜,径自离开了。
今天,林修照旧坐在马车外,沿途的风景换了又换。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扬州城墙了。
车夫吆喝了一声,连日来的疲劳似乎都散了些,一甩鞭子加快了行程。
但今天的扬州城与平日里不同,城门处守卫森严,不少人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对比,挨个放行。
轮到林修他们时,守城的士兵拦住了马车,“里头什么人,快下来看看!”
两个大汉闻言立马出了车厢,一个人往士兵手里塞了些铜板,谄媚道:“这不是三爷么?近来可好,这是小弟的一片心意,您收着,日后兄弟们办完事儿在找您喝酒去。不过,这扬州是出什么事儿了,以前来也没见着查的这么严啊。”
那士兵收了钱,脸色好了些,他守了好几年城门,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俩人,挑开车帘随意看了眼就过了。
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下去,对两位大汉不耐道:“行了行了,不该问的不要多问,记得办好事早点回去,晚上不要出来乱晃,要是出了事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两个大汉都是底层里摸爬滚打的,对这些事儿门儿清,也就不再多问,又往士兵手里塞了些银钱,坐上马车走了。
车子行进扬州城,走出好远后,林修回头看了眼守卫森严的扬州城,暗暗舒了口气。
这一次,林修的任务目标就是他弟弟,颛孙煜。他是颛孙煜同父异母的哥哥。但由于他的母亲乃一介舞女,地位卑微,加之颛孙家主母背后势大。她虽不屑去害一个羸弱孩童,却也不同意这孩子冠以颛孙姓氏,林修只好同母姓。
颛孙家是大家,根基在京城,可惜皇子夺嫡时站错了队,一朝没落,满门尽斩。颛孙煜因为外出游玩逃过一劫,但新皇疑心,下令全国搜查漏网之鱼。林修无奈之下,只好扮演一个把弟弟卖给人贩子的黑心哥哥。
颛孙煜现在还不知道灭门惨案,林修事先也没告诉他。做戏就要做全一套,颛孙煜太小,若是对他露出哪怕一点的依恋,这卖孩子的戏就做不成了。
他不打算阻止颛孙煜报仇。也许在他穿越之前,他会大义凌然的说上一句——哪一个帝王手里没有沾满鲜血,你颛孙家插手夺嫡一事,就该有掉脑袋的准备。新王廉洁,勤政爱民,你若要报仇,就是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可是现在的他说不出来了。身在局中,又哪能置身事外?都是凡尘俗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