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这几日独自呆在王府,照看那只鹞鹰的伤势,心里面也在想着如何能和幽州的诸将还有在突厥的间者联络上。颉利则早出晚归,每天晚上才出现,与婉贞随便说一些突厥贵族的事情。现在王贵们正在准备推选新的汗王,王次子和王四子两边的一定在明争暗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大事爆发出来。
那么自己呢?这种看似雍容富贵的悠闲生活却让婉贞十分难以忍受。焦急,云州的混乱有没有解决?幽州的战事怎么样?军需调度会怎样?自己推行的新法怎么办?不安,身份暴露了怎么办?颉利不放人怎么办?会被扣在突厥么?就算回去了,会不会被安上罪名?自己冒着各种危险执意随军参战,为的是建军功、得重用,与魏党能够抗衡,却没想到陷入这般境地。
婉贞随意绾起发髻,披起乳白的羊皮斗篷,带着伤势痊愈的鹞鹰来到王府的花园中。火红的夕阳即将没入远处的雪山之中,白色的山顶似乎被镶了一道金边。这般绮丽壮美,大概只能在这塞外高原上能看到吧?停在手腕上的鹞鹰“呼”地一下张开翅膀,盘旋地飞到院中的大树上,还很得意地叫了几声。
婉贞笑道:“若是伤好了,我也不留你。不过,可不可以帮我带个信?”婉贞伸出手臂,鹞鹰又“扑棱棱”地飞回来,爪子勾住腕上的臂环。
取出之前的小竹筒,依旧挂在鹰的腿上,里面的信件没有动,不过另加上了两句诗: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这本是汉代卓文君的《白头吟》,用来责备始乱终弃的丈夫的。婉贞这里加上这两句,却是另有含义。“两意”暗指间者,探子;“一心”表明自己的身份;“故来”则是希望联络。乍一看是平常的情诗,便不会有人怀疑,而且就算是读信的人也不能从信上推出写信的人到底是谁。自己的女儿身也不见得会暴露。只盼望能够得到回信,对自己有所帮助。
缚好竹筒,婉贞抚mo着鹞鹰的脊背,“交给你了哦。算是救你的报答吧。”
鹞鹰想听得懂似的,琥珀般的眼睛盯着婉贞,歪着头咂了咂嘴。随即又轻轻地啄了一下婉贞的手指,像是在表达谢意。
婉贞手腕一举,“去吧。”
黑色的鹞鹰振翅高飞,隐入了暗红色的天空中。
心也不禁随着飞入高空,抑郁的情愫一扫而空。不错,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突厥不能白来。兵来将挡,算得了什么?
***
“若是喜欢养,我送你一只如何?要哪种?”颉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看着信鹰飞远。
婉贞转过身来,笑道:“好,我要一只和你一边大的,不得差一毫一厘。”
“那我自己奉上不就好了?何必还去寻呢?”
婉贞见他笑得暧mei,冷哼一声,转身回房。颉利忙拉住,道:“罢了,今天来是有正事与你商量。”
来到书房,屏退侍从,颉利与婉贞分坐胡床两侧,中间摆了张小木几,上面放些点心油茶,看上去就好像夫妻二人要闲聊亲热。
“那么,王妃对现在的情势有何高见?”
婉贞靠在身后的毛毡上,一派怡然自得,但道出的却是字字铿锵,“两边势均力敌,王爷意属何人,那他便有极大的胜算。”
“不错。但是无论支持哪一方,王叔和大亲王的身份总是有的。关键就是决定支持哪一方。”
“这种决断的关键无非就是牟利。哪边给的利益大,就支持哪边。现在王四子查庭手无兵权,母妃势力较弱,虽有大汗和贵族长老的支持,总是希望能有兵权在手,如果有你这位王叔过来撑腰,他怕是求之不得。而库赤罕那边本就精兵在手,就算你支持他,也不过是多了个无关紧要的砝码,库赤罕最需要的是名正言顺,大汗或是长老们的支持,但,你给不了他。”
“倒是精辟,把最关键的说出来了。可事情总不会这般如意。”颉利微微叹了口气。
婉贞道:“倒是也有别的顾虑。查庭此人,心机颇深,只怕你这个王叔也不好驾驭。不过,库赤罕为人应该也是刚猛嚣桀,绝不会听任旁人的。总之,你要是想辅政夺位,这二人都不好对付,总会费些周折。”
颉利挑起眉毛,奇道:“你怎知我打算辅政夺位?我可不记得对你说过?”
“自然猜得到。谁当大汗对颉利王本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从前线昼夜奔驰而归,便是打算在浑水中插上一手。叔侄之间年纪相差不大,辈分却摆在那里。再有你的野心,哦,是雄心壮志,”婉贞微微一笑,“自然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颉利调侃道:“原来你懂读心术。”
婉贞一怔,想起梁振业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知当日把盏言欢的各位,如今怎样?
颉利侧头又问:“那么你如何知道查庭他们的秉性?你才见过他们两面而已。”
“不过是把我看到的和你告诉我的放在一起,猜的。”婉贞眉目间神采得意,颉利见了心中笑道:这才有些少女的样子,机灵又俏皮。这人,既有少年的迅敏刚强,又有少女的灵动妩媚,真是难以言表。
“那日见到查庭虽然在与邻桌的少女谈话,眼睛却在转个不停,向周围打量着,尤其是我们这里。待人也小心翼翼,看上去亲和有礼。对我也没有冲撞,应该是给你这位王叔的面子吧?别人祝酒祝大汗早日康健,唯他能泫然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