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少的人家想法筹银子,可大部分人家去年借得银子还没还上,今年又能去哪儿借?
于是有地的人家,不约而同将主意打到了自家的田地上,虽说地是农民的命,可儿子却是命根子,当务之急先卖地保住儿子再说其他吧。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家,于是整个浦阳镇一时买卖之音大作。
戴显根身为亭长,每每被请去担当中间人的角色,演变到最后,戴显根几乎都成了真正的经纪人,戴双琳看在眼里,就以玩笑的口吻跟戴显根道:“爹,要不咱们开家牙行吧。”
“胡说八道什么,乡里乡亲帮忙不是应该的?”戴显根斥责过后,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戴双琳只能表示大过天,戴显根这样想也不是无的放矢。
几个月来,买粮已耗光了大部分人的家底,走投无路的人家,开始有地的卖地,没地的卖房。
而出人意料的是,浦阳镇人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想卖房地的人家会到戴显根这里报备一下,然后想买地的人也会来询问上一二,由此,戴显根的经纪生涯,在不知不觉中展开而不自知。
不过现在大环境不景气,想卖的人太多,买得起的人又太少,一段时间下来,真正成功的人家并没有两家。
渐渐地,大家就开始羡慕起唐家,能在事先把房子卖掉,这得需要多好的运气啊!
当然这都是儿子金贵的人家需要烦恼的,儿子多的人家只需要烦恼选哪个儿子去就行了。
就比如说以儿子众多而出名的唐大牛家。
唐大牛家有七个儿子,原来只有一个娶上了媳妇,后来用出儿子代替张屠户儿子去当兵的法子,从张屠户手里弄了点钱。又娶回一个儿媳妇,如此一来一回,七个儿子还有五个留在家里。这五个有三个没娶媳妇,赶上前段时间的好事。这才一口气给剩下的三个儿子娶上媳妇。
哪知,这有媳妇和没媳妇的人,才隔了多久就完全不一样了。
几个小的在床笫间听了自家媳妇的话,就说让老大去,因为老大有儿子,他们还新婚无子呢。
老大唐小牛抵死不从,北街唐大的血泪史赤果果摆在眼前,他哪能傻乎乎去做第二个唐大。更要命的是他也姓唐,家里排行也是为大,种种不吉利都告诉他,这事坚决不能出头。唐小牛媳妇也使出浑身解术,镇日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把唐大牛夫妇闹了个仰倒。
事情一闹二闹,几次被请去当和事老的戴显根也跟着苦恼,想把实情托出吧,可又忌讳着秦大人的势力,最后只能好言劝说大家要体谅父母。做到兄友弟爱,婉转地跟众人说去当兵不一定就是去送死。
不一定是去送死?谁信!
性命攸关的大事,亭长这不是乱放屁吗?
面对好心被质疑的戴显根。戴双琳便偷偷给他爹出主意,都不肯去是吧?那就抓阄吧。
事情豁然开朗,唐家几兄弟最终忍住心中忐忑闭目抓阄,结果唐四牛不幸中标,堂堂七尺汉子,抱着新婚妻子哭得像个孩子。
这样做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却可以最大限度维护家庭和睦,时人不爱分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感情出现间隙。往后的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于是“抓阄决生死”这一方法,就在浦阳镇如火如荼推行开来。没抓到的暗自庆幸,抓到的自认倒霉,大家拍拍肩头还是好兄弟。
事情有了解决办法,戴显根就领着贤哥每家每户进行登记。
两人正处于会看不会写的状态,于是就每每在心里记下各家所出的壮丁,回家再让戴双琳帮着记到簿子上,贤哥则被勒令在边上跟着学。
没有多少写毛笔字经验的戴双琳,写起这些来却并不费力,她用树枝划沙子练了七八年,偶尔到顾家玩耍时,还能偷偷用顾孝民的毛笔写上几个大字,深夜无事,她也喜欢在心里描画那些笔触的同时,回味着香臭墨汁在宣纸上缓缓润开的那一瞬间,以及包裹在她小手上的肉包子手。
子手变成了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大手,可她的手却并没有长大多少,放在他的手心,比之足足短上了一指截。
内里穿着孙氏给她新作的小衣,外面是放宽改过的旧棉袄,戴双琳唇角微翘,重重划下牛字的最后一笔,抬头等她爹戴显根报下一个名字。
“暂时就这些,有几家还没扯清楚,再等等吧!”戴显根盘腿坐在炕桌的另一边说道。
戴双琳应声放下手中的毛笔,以防出错,便将簿子上的名字又念了一遍。
点头表示没错的戴显根,这才将簿子自琳姐手上接到自己手里翻看起来。
闲着没事儿,戴双琳就开始手把手教贤哥怎么运笔,她被顾孝民灌输的理论知识一大把,教起贤哥这个初学者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贤哥在学石雕一事上有点天分,写起字来就显得异常笨拙,写了一会儿便嚷着手麻脚麻,毛笔一扔,顾自开始活动手脚。
“现在是家里正好有这些东西,你好好练,等你练好了,就能代替你二姐帮爹做事了。想想你二姐之前连纸笔都没摸过,你这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一天一天的,费了多少纸墨……”戴显根把簿子往炕桌上一拍,恨铁不成钢的跟贤哥说道。
贤哥委屈到瘪嘴,暗道谁说二姐没摸过纸笔?
他明明几次看到,顾二哥悄悄把他不用的毛笔交给二姐,让二姐沾水在石头上练习的。
不过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