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结结巴巴说着,后半截不断重复着,说着她没有做错。
穆连潇的心痛极了,就好像那捏在他手上的力道也捏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他是将士,他打过仗,染过血,杀过人,那就是战场,不杀敌就会被敌杀。
从小在将门长大,穆连潇没有对此恐惧过,即便是他第一次将敌人挑翻坠马,他也没有怕过。
顾不上怕,也来不及怕,一个接一个的敌军从四周冲过来,在意识清明之前,手上的长枪已经本能地挥了出去。
收拾战局之时,满目疮痍的战场带给他的只有悲凉,而非恐惧。
这些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对杜云萝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杜云萝生在书香世家,从小就是娇娇女,爱哭也爱笑,在娘家时被娘家人宠着,嫁过来后,又叫穆连潇捧在手心里。
战争,杀人,对杜云萝来说,都只是听一听罢了。
唯一离她最近的,就是那莫名死在了井里的丫鬟。
他的云萝,何曾直面过凶险,何曾直面过死亡?
这不是她应该经历的事情,却偏偏……
而且,杜云萝不是站在屋里瑟瑟发抖的那几人,她亲手砸了歹人,这是她头一次动手伤人,看着那人在她的眼前痛苦抽搐。
烧死,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鲜血更骇人,是真真正正能看到生命在流逝。
瓷瓶砸在人身上的打击感,也不是轻描淡写就能体会的,唯有动手之人,才能明白那种感觉。
穆连潇把杜云萝的额头按在了他的胸前。
他们都知道,她没有做错,她就该如此做,可杀人的惊恐与对错无关。
呼吸之间,穆连潇身上的皂角香气渐渐取代了那人肉燃烧时的味道。
杜云萝狠狠地呼吸着,她低声唤道:“世子?”
“我在。”穆连潇应道。
杜云萝抿唇,又唤:“世子?”
“我在。”
“世子?”
“我在。”
……
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着,杜云萝的心慢慢静了下来,眼中氤氲,泪水溢出,沿着脸颊滑落。
一旦哭出来了,便如同决堤一般,根本止不住。
穆连潇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着,由着她低声哭泣。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
杜云萝哭了许久,胸口起伏着,一抽一抽的。
穆连潇在她眼角印了一吻,与锦蕊道:“给夫人准备套干净中衣来。”
杜云萝的身上早就叫汗水浸湿了,锦蕊连连点头,备好后就退出去了。
穆连潇打横抱着杜云萝去了净室,亲手替杜云萝擦了脸,换了中衣,又将她抱回到床上。
从梳妆台上寻了香膏,他挖了一块,匀开了给杜云萝抹脸,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脸颊上的伤口。
待收拾妥当了,穆连潇试探着碰了碰伤口:“痛吗?”
杜云萝吸了口凉气。
穆连潇轻声笑了,他的云萝就是个娇娇,这么小的伤口都会痛,何况是面对那样的场面?
心疼又心软,穆连潇吹灯落帐,把杜云萝搂在怀中,道:“夜深了,睡吧,我陪着你,睡吧……”
杜云萝下意识往穆连潇那边靠,也不管这是大夏天,手脚都往穆连潇身上招呼。
抱着穆连潇的腰,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杜云萝踏实下来,哑声道:“睡不着了,跟我说话好不好?就说山峪关的事情。”
穆连潇将她箍得更紧了些,依着她的心思,说贾德到了山峪关之后的行事,说他们给贾德设的圈套……
才讲了一小会儿,杜云萝的呼吸绵长,已然睡着了。
穆连潇轻柔理了理杜云萝的长发,却不敢随意乱动,怕把她惊醒了。
不管如何,今夜要让杜云萝睡了好觉,等明日里,她必须要去面对。
冲进屋里的歹人已经烧焦了,无法从面容身形判断身份,只有与他面对面的杜云萝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穆连潇想问杜云萝,却又实在硬不下心肠,便干脆等到天亮吧。
这几日,穆连潇也是不眠不休的,此刻静下来了,倦意袭来,不禁也沉沉睡去。
穆连潇再醒来时,天色蒙蒙亮。
怀里的杜云萝依旧扒着他,也不管两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想到现在院子里住了那么多人,穆连潇到底没起身出去练功,怕惊搅了他们。
他低着头看着杜云萝,她眉宇舒展,看来并没有做噩梦。
脸上那一道小口子如同羊脂白玉上突显的裂痕一般,看得穆连潇不舒坦,想起当时杜云萝要替他涂手臂上伤口的样子,他又不禁扬了唇角。
那膏药应该也带来了,回头给她抹上,他的云萝是娇女,不该有这样的伤痕。
不多时,杜云萝亦转醒过来,对上穆连潇沉沉湛湛的眸子,她挤出笑容道:“你在就好。”
闻声,穆连潇的心忍不住一颤,翻身将杜云萝压在身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交,直到杜云萝气喘吁吁,穆连潇才放开了她。
杜云萝匀气,她知道,穆连潇是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她,他就在这里,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外头传来婴儿哭声,姐儿醒了,她一哭,延哥儿也哭了。
杜云萝和穆连潇起身梳洗,又过去看孩子。
两个小东西肚子饿,吃过了奶,就止了眼泪,又睡着了,只有端哥儿奄奄的,靠着奶娘。
见了穆连潇,端哥儿怯怯道:“姑父,父亲呢?”
杜云韬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