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阿赤的禀告,任家人都出去迎接。当红颜看见瘦得不成样子的任九隆黑黄着脸,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头上还有碗大的伤疤,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代兴更是一下子跪在九隆面前,抱着九隆便开始哭:“爹,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九隆扶起他,摸着他的头:“好孩子不哭。”
章氏也忍不住酸,但她仍旧笑着招呼着:“老爷归来是喜事,莫要再哭了。太师和公子是贵客,别在这里吹风,进去坐罢。“
明芳古听着章氏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突然便呆住了。
他想起了母亲缠绵病榻时那个来母亲床榻前耀武扬威的妓、女,那个女人也是这般中等身材,鹅蛋脸、大秦人的眉毛,鼻尖婉约,一双眼睛钟灵毓秀,只是那个女子不如她端庄大气、温和慈善,身材也比这个人婀娜。
明芳古有些错愣。
先前拜访任家,没有一次与章氏正面相遇,偶然远远遇见也是作揖,并不敢抬头,如今看见,心中根本难以平复。
他早就该料到的,不是吗?依父亲这般高雅的人物,怎么会对那种庸脂俗粉感兴趣?事实证明,明朗虽然流连花丛,可是除了母亲和那个曾经来自己家为妾的女子之外,并无其她人。连那个妾都没逃过被卖的命运。他以为父亲是滥情,其实父亲是长情而多情,他怨恨了父亲这么多年,结果发现自己和父亲根本无二区别——他们心里都住着一个人,却都辜负了其她人。
明芳古觉得,他应该恨章氏,可是他恨不起来,如果他恨了,那他对红颜的坚持,又算什么?有一点明芳古可以确定:他今后不会在继续守着红颜了,毕竟母亲郁郁而终,跟章氏有直接联系,虽然章氏无辜,可他不能原谅,却也不能怪罪。
明芳古跟着父亲到里面吃饭,席间强颜欢笑。
明朗自始至终没有看过章氏一眼,但芳古知道,章氏始终在他心里。
芳古憋着一口气,吃了不少酒,明朗也吃了不少,走前还是故意留下钱袋,给任家做补贴。明芳古看着在马车里因为醉酒而靠在窗边吹冷风,嘴角含笑眸里全是落寞的明朗,不知道该心疼还是该生气。明家父子都一样,为那人幸福开心,又为自己不是那人难过。
他不知道父亲当年为何喜欢章二小姐却娶了小门小户的母亲,依照父亲是章子聪的入室弟子,娶章二小姐应该不难,可他偏偏用自己一生的心酸去违逆,害了自己,也害了母亲。
明芳古一叹。
都是轮回宿命。
明朗突然开口:“你今年也十八了吧?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已经娶你娘了。”
明朗闭着眼睛,缓慢进入梦乡,嘴里却说着一些醉话:“不要喜欢不可能的人,也不要娶不喜欢的人,趁早安定下来罢。”
明芳古垂下睫羽。
父亲坐上太师之位,很多人都盯着,尤其是关家,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父亲势单力薄,如果自己不赶快奋起,很快明家就是下一个尤家和任家。
明芳古咬牙。
想要迅速站稳,又能如父亲的意,还能让自己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只有一个办法。
明芳古眼中燃烧着坚定。
送走明家父子,章子聪看着爪牙敛起不少的任九隆,稍微安了点心:“日后可都改了,‘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只要人都在便好。”
任九隆不语。
不是你失去你当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吃我家用我家的,还说些没用的,没见你帮我还要落井下石,家里养这头光吃草不犁地的牛干什么?
任九隆不理他,只向红颜和代兴说话:“如今我无妨了,风头也过了,之前汝等定有存款,我亦留有后手,明日兴儿便把该有的拿出来,顺便把我寄存在钱庄里的那份取来,给大丫头添妆,咱们任家人不能丢了面子。”
章子聪憋了一肚子气。
自己好心劝他,他反而好心当成驴肝肺。罢,自己不愿意改,他也懒得再说。
赫连雄今日倒是气色好点,能坐在那里讲话:“姨父真是厉害,还能存下家业。”
“狡兔三窟,”任九隆有些得意,“你见哪个贪的没留下一点东西?不是在临安存在地下,就是通过人脉转存到外阜去了,有的还存在吕朕、西辽呢,若是得活,那便是最后的根基和救命稻草,若不得活,待一定时日之后让子孙后代去取着用,也能暂保他们无虞。”
任九隆有些感慨:“不然为何那么多贪官被抓从来不轻易松口呢?总得把一切都布置好了才好撒手啊。辛苦半生捞来的钱,就这么还回去,多窝心。”
章子聪没有忍住:“你不怕朝廷再查?”
“查?”任九隆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查什么?朝廷那帮酒囊饭袋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都不干净还敢查谁呢?就说我这次是倒了血霉,陛下亲自要抓,这才这般凄凉。陛下不过一时兴起,很快还有比我能贪的。就说你那好徒弟、当今的明太师,他手里也是有几个黑钱的。这当了太师,路子更广,财源自然也滚滚。”
章氏忍不住反驳:“太师自幼受父亲教导,熟读圣贤书,岂容你胡诌?”
任九隆瞪了她一眼,三角眼中透出厉色:“你懂个屁!”
红颜见气氛不对,便对着厉雅璜开玩笑,把注意力转移:“姨娘在这可住得惯?”
厉雅璜羞涩地一笑:“大小姐快别这么称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