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锦玄总算知道了今天为什么反常了,洛凝一双杏眼水波闪闪的满脸怒容瞪着门口,每一个来找快活的客人见她这样不免想起自家娘子,隔得远远儿的都能感觉到浓浓的杀气,一个个面如菜色的却了步
快活楼开业以来头一次如此冷清,人家站在那里也没有挡路,妈妈不好发火,劝不走洛凝,洛凝沉声说是来叫慕锦玄出来的
妈妈没有办法,只得叫慕锦玄赶紧出来把这个挡财神的洛凝带走
慕锦玄被挡了去路,而挡路的不是人却是一群狗
他顿了一下脚步,也不回身,低低开口“让开”
还是那个人,浑身骤变的凌厉气势却让狗群瑟缩呜呜了几声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些,洛凝追了上来
慕锦玄的fēng_liú性子城内人皆知,他扫了一眼洛凝满脸黑云的样子,幽幽一笑,眼中满是风情“曲姑娘何必为在下毁了一身名节,追在一个戏子后面不觉脸面无光吗”
他今日穿着浅色儒衫,背对着她站在一片夕阳暖色中,光线太满太亮,衬得眼前的人越发单薄落寞
她忽然很想抱抱他
鼻间没有丝毫酒气和快活楼里脂粉的香腻味道,她从后面伸手轻轻环住他,两人的影子被拉长,缠绵在一片平静的余晖中
他真的很瘦,竟让她环了大半,将头轻抵在他的后背,透过衣料呼出的热气被悉数感知
眼睫半垂遮住了眼中的水光,发丝细软温柔,她说,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慕锦玄极力闭着眼睛,可以看见颤抖的眼皮,转身脱离身后温暖,眼中堆满冷色,说出的话染着七分讥讽三分悲凉“我这下九流的戏子当实该与这无情窑子里厮混不是吗?”
嘴角依然勾着笑,心却在拒人千里之外
洛凝呆立在原处,狗群自行散去,他的背影成了一个一圈光影融进了暗下来的暮色中,像是逆流行在黑暗长河中,不理尘世,与周围人渐渐远去
她忽然觉得表面上fēng_liú潇洒的慕锦玄其实并没那么快活自由,至少,刚刚的他并没有
你的坚强筑成一座坚墙,城墙内的你却将软弱葬在了何处?
洛凝不知用什么法子挤走了原先戏班儿里负责给无名小戏子化妆的人,捏着眉笔描画着刀马旦妆,倒也过得去
慕锦玄看了她一眼,转头平静的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平日替自己管理戏班的刘朝,刘朝苦笑“棠爷,没办法啊,这小丫头不知道怎么笼络了城西唯一一家的胭脂铺,扬言不让她进来,就死不卖给他们胭脂涂彩”
洛凝神情很认真,弯着腰认真的一点点涂抹着戏妆,眼神明亮,歪着头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反复打量着,半响才满意的拿过铜镜给那人照
原来她****跑到胭脂铺,费尽心力只是为了去学画戏妆
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胭脂铺年轻老板
不知为何慕锦玄感觉自己一直静如死灰的内心突然像是破茧飞出的黑凤蝶一般,飞到了窗外流光溢彩,夏花绚烂的凉夜中去
她这几日总是到得很早,也不进去,就在门口靠着墙数着莲花昨日又开了几朵
他自街东远远瞧见她,待近,她才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一同走进大门,不出意外,他的桌上一杯暖胃姜茶正在热气袅袅
似乎是习惯了一般,当他转过街角,路过成排的柳树,再走两步,她就会撞进他抬起的视线中,就能她看见低着头一朵朵数着昨日盛开的水莲,然后便是推门而进时那一杯早就备好的姜茶
今早却远远听见她与人的争论声,有人在为难她?一向淡定的他竟有一丝担心,下意识的不由加快了脚步
清晨很静,慕锦玄耳力又特别好,远远听了大概,大致就是,先前被洛凝休了的秀才嘟嘟囔囔的说自己哪一点比不上那下九流的戏子,竟然不要他
洛凝哼哼“他哪儿都比你好”
秀才高呼,她****追着那慕锦玄跑,真是让她父亲蒙羞
好久,洛凝的声音都没有传来,慕锦玄站在一棵老柳树后面,柳叶间投下的阴影盖在他的脸上正好遮住了眼中那几分黯然
他不禁开始考虑那人的提议,自己还要继续这样被人看轻下去吗,连累着自己平生头一次期望的人
良久,他听见洛凝的声音极其认真慢慢拔高了音量的道“我告诉你,我今日还有我这一生还就要去傍这戏子了!”
秀才不依不饶“那你的父母会为此同样蒙羞,甚至不再认你!你的生活也会变成人后受尽嘲笑的,只因为一个堂堂世家小姐嫁了一个卑贱戏子!”
洛凝沉默
慕锦玄握紧的拳头甚至微微出汗,他此刻特别希望听到洛凝的声音,可又怕听到她的回答
她缓慢却坚定的说“我同他一起面对”
慕锦玄手指紧了紧,他自十五岁登台始,便听过无数赞美迎逢的话,但那万句却比不上这一赌气般的话
他背靠在柳树上,愣愣的看着地上砖石中倔强而生的杂草,半响,忽然闭上眼睛勾了一下嘴角,他头一次这样傻乎乎不带任何算计的笑了
他这二十五年的生命,静水流深,一切欢快的、悲伤的、哀婉的、喜欢的、厌恶的通通深埋心底,他以为自己会如此寡淡无味地过完下半生,可是,命运似乎跑了个诱饵给他,此时潜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发酵起来,让他血液中犹如点了一把明火,激动的让人战栗
慕锦玄抚纯浅笑,她就像一坛美酒,既然上天要他拍开泥封,他就要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