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默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和陈染没有牙尖嘴利地攻击对方只安安静静地坐着是在什么时候。
同样的场景，她只能回想起大二的某个夜晚，熄了灯黑漆漆的宿舍里，陈染就是像现在这样后背跟打了钢板似的坐得笔直，手里端着半杯琥珀色看上去通透滑腻的液体。她的妆容精致，唇红如血，所有颜色都在月光下蒙上了薄薄的寒霜。之后，她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当然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喊，没有人会看到陈染狼狈的那一面，就像她无数次自信高傲的强调“我是陈染，别做梦了”一样，她会克制，就算极度悲伤也比普通人要清醒。
她一口喝完杯中呛喉的威士忌，声音低而清晰，她对符默说：“我妈死了，我爸得偿所愿，狐狸精带着个小妖精进了我的家，至于我……呵呵，ae？”
从那晚之后，她便被扯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她刁钻刻薄，拜金现实，都是近乎自暴自弃地挣扎。她仍旧喜欢站在高处，俯视众生的感觉，只是少了些底气。
而现在，那个她早已蜕变重生，那个关键的时刻或者说是转折点就在迈出大学校门的瞬间。从天堂推入人间的时候，就没有时间矫情那么多的事情，所作所为最终目的只有两个字：生存。
显然陈染比符默要懂得透彻，符默就相信即便明天收到自己的死讯，陈染也只会有一瞬间的怔愣。
当然符默并不怀疑她与陈染之间的友情，能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对陈染多年生活工作培养出的本能的判断，那东西不走心，却能在极短时间内主导一个人。就像她们因为某件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站在她那一边帮忙指责符默她也不会领情，就算是她男朋友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把拎包朝着那人的脸砸去，再仰着下巴说：“你算什么东西，符默是你能说的吗？”这一点，符默从不怀疑。
只是面对生死之事，符默还学不会如何放下。那是无论看多少本书，能倒背如流多少名人讲的大道理都无济于事的。即便有人抬着她强过了那道坎，它依然无法消失，如鬼魅般如影随形，在夜深人静时轻叩心扉。
不然多年前的情景也不会在这一刻调换。
符默红着眼眶，陈染双唇紧抿，两人之间好像有一段看不见的丝线，不论谁先狠心拽断，崩溃的只会是符默，这是必然事件，概率为一。
“事情该了结了，符默，你要知道，就算等到地球倒转，这件事情在你心里也不会过去。既然重新翻出来，那么现在就由不得你再退，想办法吧。”陈染像坐在会议桌主席之位发号施令时一样，开口就是不容拒绝反抗的气场。她的睫毛根根纤长，眉心隐隐敛起，黑色小礼服毫无褶皱。她永远都是这样，精神十足，无懈可击。
符默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个个念头快速闪现又消失。有时候，她希望人类可以没有痛感，这样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洒脱无情。
可是太多的假设，往往会让人更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