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做什么。”钟主编的眉头皱了起来,“杜衡,我很想说说你,有什么结解不开,总要这么躲着呢,难道还要躲一辈子吗?”
“主编,我这次写文章,只不过想为成悦锦参加万国博览会出一点力。那不仅是个人的荣辱,也是民族的荣辱,当今的世界,我们能拿出手的东西太少了。不应该连我们光耀了几千年的丝绸也沦落到败北。这是我的责任,至于其他,我不想招惹,也不想见他。”杜衡的语气很平静,在浅色旗袍的映衬下的面庞,一如既往的如波澜不起的湖面。
钟主编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心里有些震动。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谁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女人有起傲骨,也不输男人。钟主编缓缓喝着咖啡,问道:“那你辞职准备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杜衡看着钟主编淡淡笑了。
钟主编唇际泛起一丝笑意:“我这句无心的话倒被你记得牢。别意气用事,女人比不得男人,能四海为家。”顿了下说着,“还在北平还是来上海?”
杜衡想了一下,答着:“北平吧。”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还是愿意留在北平,也许他和她之间,隔得太多,他强势的母亲,娇弱的妾室,孱孱的幼子,他们更像一个完整的家,而她面对那个铜墙铁壁的家,已经完全没了容身之地。只有离得远远的,才不会有揪心彻骨的痛,只有在北平,才是仅有着他和她的回忆。
更重要的是,根据她对赵石南的了解,他必然不会认为她同一个招数会用两次。北平相对也是最安全的。
“既然在北平,那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开着一家书局,你可以先到他那里做校对,或者做编辑,先找个落脚地,要是有了好的去处再换。”钟主编曾经在北平呆过多年,自然关系朋友不少,他对这个瘦弱的江南女子,是由衷的佩服。
“那谢谢主编。”杜衡冲着钟主编笑笑,目光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钟主编犹豫了一下说着:“我还是想提提万国博览会的事,你真的决定不去?除了官办的包船,也有私人的商船,你要是想去,也可以搭商船过去,那样就只有出入关的时候有记录,在官办的名单上是查不到的。”钟主编似乎有点能明白杜衡的心情了,她不是不想去,只是坐官办的船过去,人员都是固定可查的,太容易被找到了。
杜衡听到钟主编这句话震了一下问道:“还有商船?”说完低头沉吟着:“我再想想。”
“好,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我想想办法应该可以弄到船票。”钟主编慷慨再次伸出了援手。杜衡点头应好。
赵石南回到了扬州城,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整天喝的烂醉,眉间的愁云没了,脚步也轻快了,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只是之前被糟蹋掏空的身子偶尔有些力不从心。
赵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直以为自己天天求神拜佛得到了佛祖保佑,又把从前那个精神焕发的儿子还给了她。
而茯苓心里,隐隐的有一丝察觉,能使赵石南如此轻快的,只怕除了杜衡的消息,不会再有其他。想着心里有些隐忧,她是害怕杜衡回来的,如今的日子虽说落寞些,却也安稳,但如果杜衡回来,赵石南心心眼眼里,只有一个杜衡,更加冷落了她不说,万一赵石南要把思衡交给杜衡抚养,那她的后半辈子就完了。毕竟杜衡是嫡妻,抚养妾室的孩子是合情合理的。想到这些,茯苓就是夜夜冷汗。
赵石南的成悦锦重新开始了生产,缫丝厂机器翻飞,一缕缕丝线来回飞舞翻动,印染厂彻夜不眠,一束束彩色丝线五彩熠熠;织造厂织机牵引,一匹匹五彩的绸缎如云霞一般被织了出来。赵石南又特意借鉴了近五年来,丝绸业发生的一些技术变革,及时进行着调整。
丝绸织锦,绸贵顺滑,锦贵华丽。成悦锦的色泽鲜艳自不必说。这天赵石南在织锦中穿行,摩挲着挂在架上的锦缎,忽然眉头轻蹙了起来,成悦锦最大的特点是有五彩色,可这幅锦缎上却只是单纯的深蓝。
赵石南正在继续端详着,一个年纪很小的下人提着一桶水穿过,没看到站在锦缎那头的赵石南,直接撞了上去,撞得赵石南拽着锦缎晃了晃,锦缎被扯了下来,那下人倒在了地上,桶里的水洒了满地,而那被拽下来的锦缎自然浸在了水里。
下人吓得直哆嗦:“少爷,对不起,我没看到——”若是以前,赵石南的脾气恐怕被一点就着。可最近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微笑着摆摆手:“不妨事,再织就是了。”
下人提着桶赶紧点头哈腰的谢恩跑开。旁边别的下人过来把弄湿的锦缎搭在了一旁的杂物上,忙着把地上的水扫净,赵石南转身进了织造室,来回看着。
到了下午再次路过,赵石南无意瞟了一眼,发现上午搭在杂物上的锦缎没有被扔掉,还搭在那里,可能是下人一时忘记了。赵石南随手摸了一把,却不由停住了步子。忍不住细细摩挲着,不禁眸子一亮,把管事的叫了来。
“这匹锦缎是谁染的?把他叫来我问问。”赵石南神情有些微微激动。
“回少爷,是季师傅。”管事的心里有些拿不准,感情是染坏了?忙把染坊的季师傅叫了来。
不多时,季师傅过来,他是赵家染坊的老师傅了,手法技术都很稳定,整个染坊运作都靠他指导着。见赵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