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地一片朦胧。
汉口军用码头的长堤上,从华北前线率先撤下来的二十四军四十四师官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列队上船,一旁的货轮码头,长达八米的专用跳板,连接了码头与三艘两千吨货轮之间,随同火车南下的卡车、轮式装甲战车和防空炮车,正在依次驶上甲板。
军用码头和货运码头之间一块由水泥铺就的宽敞高台上,用钢管及塑料棚顶搭起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川南文工团的歌唱组,正在用歌声安抚将士们的心灵,每一个路过高台下的战士,都会情不自禁地附和着哼上一会儿,一身的疲劳就在哼唱之间,似乎消失不见。在远离长堤和货运码头的公路上,车队和官兵队列蜿蜒伸展,不少手拿快板的文艺兵三三两两,给战士们加油鼓劲。
高台下面,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吉普车的后座上,二十四军副军长兼四十四师师长顾长风看到韩玉拉开车门钻进来,笑着说道:
“你们文工团的工作做得很不错,从保定到汉口,你们轮流着到各车厢宣传鼓动,原本战友分离的苦痛,经过你们春风化雨的抚慰,士气反倒高昂不少,现在你们又顶风冒雨坚守岗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韩玉擦去鬓角旁的水珠:“女兵们看到战友们一个个意志消沉不苟言笑,心里都不好受,我在征得邓主任(二十四军政治部主任邓传祥)的同意后,开始深入各车厢进行表演,同时宣传司令的最新指示。好在留在华北的弟兄们同属于安家军一员,所以大家冷静下来也都想开了。”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司令部直属特种大队副大队长安晋转过头:“文工团确实功不可没,咱们特种大队有三十六名弟兄以退伍兵的名义调入了杨九霄大哥的四十师,帮助充实他们的特务营,我这心里揪心地疼啊……后来看了文工团的表演,又听了大哥的指示,心中舒缓很多……”
顾长风脸色一肃,抓住机会敲打安晋:“你小子的多动脑子,要是咱们三个师依旧保持完整的建制,蒋委员长肯定会调咱们到江西去打内战。咱们安家军谁都不愿意与昔日的师兄弟兵戎相见,更不愿意把屠刀挥向自己同胞。现在日本人虽然暂停南侵,可其狼子野心以昭然若揭,按照司令的说法,最多三五年,日本军队又会卷土重来,咱们各师主官深以为然,与其把弟兄们无谓地消耗在内战上面,还不如想方设法保存战力,加之还不到与中央撕破脸皮的时候,所以才有了这次的就地退伍悄然遣散。”
韩玉情绪有些低落:“我也不知道我家乡怎么样了,内参上说上个月蒋委员长在南昌设立了委员长行营,亲自组织和指挥对各苏区进行更大规模的围剿行动,确立持久战与堡垒主义相结合的战略和以守为攻、合围之法的战术,在苏区周围广筑碉堡,在步步推进的同时,又实施残酷的保甲制度,联保各户,实行连坐,估计以后乡亲们的日子难过了……”
安晋骂骂咧咧地道:“也就是大哥了,换做是我,才不买谁的面子,大不了摆开架势拉开来打,我就不信谁能把我们怎么样……”
顾长风笑了起来:“你小子和当初的我一模一样,你不知道,北伐攻打南昌的时候,我可是当着蒋校长的面动过刀子,所以他对我的观感一向不好,我也懒得理会……跟了司令多年,我冷静许多,也会思考问题了。小晋,你真的以为我们的实力可以自立了吗?”
安晋一愣:“遍观中央军和各地方军阀,好像没有谁能威胁到咱们的吧……”
顾长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看看窗外迷离的雨幕,叹息着说道:“司令高瞻远瞩,步步料敌机先,佩服啊!就以这次的事情为例吧,要是咱们不率先裁军,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等到军委的命令下达,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听命而行的话大家都不乐意,要是抗命,首先华北就要乱起来。胡子他们自然和咱们一条心,可除此之外,谁是咱们的盟友呢?周边有晋绥军、西北军和东北军,还有十七军其他几个师,肯定会琢磨着从咱们身上捞好处。蒋委员长占据中央的大义名分,只要公开指责咱们拥兵自重不听使唤,一场惨烈的大战就会爆发,最终鹿死谁手咱们姑且不谈,就说川南吧,咱们的军队都孤悬华北,只要蒋委员长诱之以利,早就眼馋川南发展、虎视眈眈的刘湘和刘文辉除了动手想不出他们会干别的,到时候配合重庆的中央军挥军进逼,咱们川南就危险了。何健身为湖南省主席,却一直拿湘西没办法,要是给了他们借口,四十四军就会被牵制在湖南,贵州的王家烈一直琢磨着怎么才能统一全境,有了蒋委员长的支持,贵州那边也好不了,这样一场大战下来,川南能否保住都是一个问题,更不要说发展建设了……总而言之,这次裁军非常有远见,咱们裁撤下来的弟兄除了一部分真的是回家成家立业外,其余的都归入了兄弟部队,别人还对此无可奈何,真的很高明。”
安晋听得目瞪口呆,最后挠了挠脑袋:“真复杂,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道啊!我还真以为像大哥公开宣扬的那样,我们裁军是为了响应中央政府和中央军委的号召、把工作重点转到经济建设和发展民生领域呢。”
韩玉看到安晋的样子,抿嘴一笑:“所以你只是特种大队的副大队长,而不是安家军的统帅。”
谁知道安晋却郑重地点了点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