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谈话间,不知不觉地走近渤泥城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一群华人簇拥在一起,哭泣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一直跟在后面谈笑风生的郑钧和风致和相视一眼,快步赶上卢开明和费虚,示意他们暂时留步确保安全,又交待跟上来的弟兄做好防范,这才大步向人群走去,几分钟后二人回到卢开明和费虚身边,风致和简单地介绍道:
“从东北移民到这儿的王老实一家不满足于耕种的近百亩田土,又从欧氏家族的星华银行贷款购下一家橡胶种植园,一家人辛辛苦苦如今好不容易快收获了,谁想附近的土著惦记上了,连夜把成熟的橡胶收割一空。王老实气不过,到英国殖民政府把土著告了,谁想英国殖民当局反而把王老实抓了起来,要他家里拿出一百大洋赎人,上午才从监狱里放出来,他回到家气不过,吃完晌午饭又赶回到英国殖民政府理论,谁想被乱棍打了出来,现在正在城门口那儿寻死寻活呢!”
卢开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费老弟,难道这婆罗洲就没有完善的法律和规则,来保护我国侨民的人身财产安全吗?”
费虚苦笑一下:“我们华人虽然在南洋的人口比率越来越重,但由于国家羸弱,连带着我们都直不起腰来,一般出了什么事情,都只能托关系解决问题。其实王老实的事情很普遍,但不管是英国还是荷兰殖民当局,都恣意扶持土著打压咱们华人,一般土著犯了事儿,却各打五十大板,许多华人家庭因此而倾家破产。”
卢开明眉头微微一皱,看向风致和:“你们洪兴社既然在这里有堂口,就没想出什么应对的方法?”
风致和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发展会员和赚钱……不过一般只要加入洪兴社的,不管是谁出了事情,我们都会想办法找回场子,那些土著现在也不太敢惹我们洪兴社的人。可这王老实生性怯弱,当初我去动员他加入洪兴社,却被婉拒了,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我们也不好出面帮忙啊,不然其他交了会费的会员会怎么想?”
郑钧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还以为你们束手无策,原来是加入洪兴社才可以受到保护,每一个到南洋来的难民,我们都曾承诺会给予他们最好的照顾,现在却面临这种情况,不是打咱们安家军的脸吗?我坚决反对这种拿了钱才办事的做法。”
卢开明却对风致和的说法很感兴趣:“你说说看,你们是如何让土著和殖民当局让步的?”
风致和被郑钧的话臊得满脸通红,但洪兴社原本就是深受安毅影响、后来又在安家军一手扶持下迅速壮大的,其思想、训练和制度,均带有安家军的风格,而郑钧在南华公司的地位很高,又是洪兴社老大陈彪的族人,所以他闷了一下,低头回答:
“一般我们采取绑架、恐吓和宣示武力的方法迫使土著和殖民当局屈服。那些土著都是一盘散沙,在利益面前自然是一拥而上,但面对绝对的武力,他们却显得很怯弱,我们渤泥堂口有一支五十余人的特别行动队伍,装备了长短枪和自动火力,每次出了状况,我们都大兵压境,那些土著立马服服帖帖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殖民当局也不愿意闹出大事来,一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要是在我洪兴社的人在白人官员那里吃了大亏,我们会悄悄把人绑架过来,让他们看看我们的训练,然后再拍摄几张艳照和收受贿赂的照片作为凭证,他们回去后不敢声张,自然而然就会把事情办妥。”
费虚虽然和风致和同处一地,此前却从未接触过,此刻听到洪兴社种种骇人听闻的手段,不由眼睛一亮:“高招啊!原来对付这些无赖,还有这样的办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这时,卢开明已经越过众人,来到拥挤的人堆前,分开看热闹的华人,在哭得一塌糊涂的王老实面前蹲下身子:“老乡,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咱华人身处异国他乡,可不能被人看扁啊!”
王老实听到这安慰的声音,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卢开明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劝慰:“老乡,你要是再哭,我可帮不了你的忙了。我答应你,只要你停止哭泣,好好和我们说一会儿话,我们负责帮你把橡胶和罚金要回来,如何?”
“真的?你不骗俺?”王老实立即停止哭泣,抬起头看向卢开明。
卢开明点点头,一把将来到身边的风致和拉了下来:“这位你认识吧?我请他出手,你总该信得过了。”
王老实不好意思地看了风致和一眼:“认识,早知道会这样,俺就加入洪兴社了,否则也不会出了事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卢开明道:“不管加不加入洪兴,你我都是中国人,出了问题都应该获得帮助。我向你保证,以后的生活会好起来的,那些欺压在我们头上的人,我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真的吗?”王老实眼睛一亮,随即慢慢变得暗淡下来:“不可能,这里是白人的地盘,不会任由俺们胡来的!”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华人应该抱成团才行,否则像一盘散沙似的,不行啊!”
卢开明站了起来,向围观的一群华人说道:“今天是王老实遭了殃,明天要是你们受了罪怎么办?我知道大家聚拢围观没有恶意,但是这样对我们华人处境的改变有意义吗?真是个男人就应该团结起来,否则只能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