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和暖的东风轻轻吹拂,千疮百孔的江湾战场断柳依稀,野草轻摇,小河岸边的焦土上,似乎一夜之间萌生点点新绿,破土的胚芽在湿润的微风中瑟瑟而动,极力挺拔稚嫩的身躯要将满目沧桑尽快掩盖。
长长的战壕已经空空如也,八十七师官兵也和十九路军各师、兄弟部队八十八师的将士们一样,背起钢枪,扛上弹药箱和一切装备,排着三列间隔数百米的长长队伍,向西撤退。
阵地北面寸草不生的土岗上,第五军军长张治中、新晋八十七师师长王敬久、八十八师师长俞济时、副师长孙元良等十余名将校满怀忧愤地站在风中,遥望后撤的队伍,默默无语。
两日前安毅在中日停战谈判中再一次羞辱日本人之后,日本人拂袖而去,拒绝再次谈判,以《民国日报》为代表的一批主和派报纸开始对安毅展开口诛笔伐,因安毅密令在南昌、九江、湖口、汉口、荆州、宜昌、湘西和川东等八十余县展开反谍清查、大肆拘捕奸细和汉奸嫌疑人,并对所有经营日货的商行商社展开偷税漏税调查,被得罪的商人和左派势力也通过报纸杂志,对安毅进行连续的诋毁,以《东方新闻报》、《申报》、《大公报》和《东方瞭望》、《军事观察》、《时代青年》为代表的报纸杂志立刻仗义执言,进行强烈反击,一时间整个中国上下各种声音喧嚣直上,一场规模盛大牵涉到意识形态的大论战如火如荼。
八十七师二六一旅旅长宋希濂突然叫到:“快看北面,安师弟的车队,开到弄浅河西岸停下了……先下车的两个像是胡副军长和二十四军的叶成将军。”
众人转身北望,终于看到三百米外的安毅跳下敞篷车,走到河边蹲下,久久没有动作,他身边十几个将校也都蹲成一排,望向东面弹坑相连、曾经流淌着成千上万弟兄鲜血的土地一动不动,十数辆斑驳的战车残骸静静卧在焦土中,默默宣示曾经的战场,孤独地记录那一场场惨烈的已经过去了的战斗。
张治中摘下眼镜,用手绢轻轻擦拭,幽幽叹息后,举起右手低声制止要放声叫喊安毅的麾下将帅:
“别打扰他们,让他们静一静吧,这次中央在欧美调停国和日本人的压力下,不顾我前线各军将士的强烈反对,主动后撤十公里,放弃闸北、江湾和吴淞阵地,安毅和他的将士们最想不开,军委来人宣布命令的时候,我和他都在十九路军司令部里,他当即发怒,打碎了十几个茶杯,踢翻五六张桌子,要不是沈副官抱住他,前来宣布命令的林蔚将军可能都下不来台。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发怒,像头被刺伤的疯狂狮子,当时把我们给吓坏了,刚把他拖进里屋,外面的十九路军一群将领又闹起来,最后在蔡总指挥的呵斥下,一个个流下屈辱的眼泪,唉……激战数十日,安毅麾下虽然取得歼敌过万、伤敌无数的显赫战绩,但他们也付出了战死过万负伤过万的惨重代价,这个时候命令撤退,怎么能不让他们伤心屈辱呢?十九路军也如此,你们各师各旅还不都一样吗?这种痛苦不好受啊!”
众人唏嘘不已,孙元良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中央会如何处理日本战俘、被俘军舰、商船和侨民的事宜,安师弟在对日谈判中明确表示,日军不撤兵,绝不会释放一个战俘,绝不交换一艘舰船,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申请仲裁各国和国际红十字会组织联合视察组,要前往宜昌江南的屯垦新村和川南泸州战俘营探望侨民和俘虏,以便证实安师弟的麾下各部没有虐待俘虏。”
俞济时叹息一声:“只能请校长出面才能说得动安师弟了,他要是不同意国联去也没用,他那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诸位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吃了亏也乐呵呵的,可这要看对象,自己弟兄或者他尊敬的师长们可以,别人休想赚他半点儿便宜,横起来天王老子都不给面子,要是敌人更糟,他能抡起刀子时眼都不眨一下。”
众人轻声笑起来,张治中颇为担忧地说道:“这家伙爱憎太过分明,租界的各国报纸上说屯垦区的那些事是真的,两千余名日侨被他关押在宜昌兵站后面的新建屯垦村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干活就得饿肚子,原本不可一世的日侨被他的兵站守备团摆布得服服帖帖的,没一个敢反抗。
战俘营没有任何外人能进去,就连泸州本地官员都不能入内或者远观,从屯垦区的情况推测战俘营,日本人不急得上蹦下跳才怪。
中央政府几次想派人前去川南检查战俘营,都被他一口拒绝了,军委诸公大多是和他交情颇深的前辈,敬之将军几次想问,又开不了这个口,深恐安毅一句不好听的话顶过来,弄得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得罪了不少人,上次回南京他又主动把炮击日侨区的责任揽到身上,唉!我都觉得亏欠他的,三次致电军委说是我下的命令,可军委诸公根本不相信我会下这样的命令,说我袒护自己的学生,校长还告诫我说不要为安毅开脱,弄得我有口难辩,哭笑不得。”
俞济时安慰道:“老师,你不用太过自责,根据学生了解,炮击前几天安师弟就一直和蔡总指挥那帮人待在一起,不止一次对日侨区和公共租界各入口进行近距离实地勘测,这说明安师弟早就有了炮击日租界的预谋,加上十九路军那些粤军将领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