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歌愣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脸红,伊崔也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过于轻浮,只听见“砰”的一声——
案桌上插花的青瓷瓶,从瓶口到瓶底裂开一条口,“噼啪”,碎了。
幸好里面没有盛水。
顾朝歌盯着碎成渣渣的瓶子,缓缓转过头来看伊崔,表情呆滞。
伊崔意识到不妥,从容收回手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此时咳嗽突然又来了,他好一阵剧咳,咳得身子都弯下,喘气喘得厉害,却阻止顾朝歌为他拍背顺气,咳完后方才道:“盛三,收拾一下。”
“是。”盛三一边收拾,一边时不时抬头古,虽然这瓶子的确有小豁口,可是断不至于碎得这么突然这么彻底。
邪门。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公子一遇上这位顾小大夫,就倒霉。
顾朝歌不知道盛三的想法,她正急于用看诊来驱散刚刚那一刻的诡异气氛:“伊公子,你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瞧瞧。”她一面说着,一面以三指按住伊崔的腕脉,先轻,再略重,最后沉沉地按下去。
咳嗽,胸闷,气短,有涎,寒邪,肺虚。
这并不是什么难确诊的疾病,顾朝歌诊断完之后惊讶地看了伊崔一眼,伊崔不明白她的意思,问:“怎么,治不好?”
“不是……”顾朝歌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嗓音说:“你不是请了很多大夫吗,他们没给你开药,一个肺虚之症,怎会拖到现在还不好?”
肺虚?伊崔瞧了她一眼,平静道:“近日喝的药是刘大夫开的竹叶汤和牛黄膏。”
这都是凉药啊,寒邪入体,竟然还给他开凉药,难怪非但不好,还越发严重,咳嗽之余还带了喘。顾朝歌有些焦急,拿过伊崔案桌上的笔,急急道:“我给你开方子,按我的喝。”
“慢着。”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不解,抬头看去,伊崔那双内勾外翘、神光逼人的眸子里,涌动的是她看不懂的光芒。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别人的就是错的?”
伊崔一句话生生把顾朝歌噎住。
“我、我说的就是对的,”顾朝歌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辩解,急得又要哭了,“你相信我啊。”这情况竟然和当日南谯那个拒诊的小胖子颇为相似,顾朝歌想起那个胖子,不由得更急:“我治好了薛大先生,你还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治好了薛吉,并不代表你一定就能治好我,这是,咳咳,两回事。完,然后又是好一阵剧咳气喘。
顾朝歌觉得这人今天好不讲道理!她气得要哭:“你不相信我,我以命相抵可成!若按照我的法子治不好你,我把命赔你!”
伊崔掩着嘴咳得肺都要出来,听她如此说,虽然正咳着,但嘴角却忍不住要向上弯,觉得她实在是太有意思。
“怎么回事?”屏风外有晃动的人影,因为刚刚那番小动静和顾朝歌的抵命的话,外室的七八个大夫相继过来想看看情况,但是不得伊崔允许,他们又不便步入内室,于是便在屏风外头站着,小声互相议论。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伊崔忍住又上来的肺喘,伸手往那屏风指了一下,“你要证明你,你是对的,就说服他们。”
顾朝歌微微一愣:“什么?”
“最后哪位大夫赢了,我就听哪位大夫的,”伊崔双手放在膝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点逼迫的残忍,“证明给我看,或者离开。”
顾朝歌僵立当场,她隐隐感觉到伊崔是在逼她,可是为什么要逼她,她不明白,并且感到十分委屈。
她有点想哭,就像当时在南谯县衙的后厅的柱子后面那样呜咽抽泣,可是伊崔这一回没有理会她,也不会给她主持公道。他甚至已经转过身去,重新提笔在永远批不完的文书上快速书写着,一面写,一面不住地咳嗽,单薄瘦削的双肩因为咳嗽而颤抖,他想极力忍住,却忍不了。
“如果我不能说服他们,你就继续服用竹叶汤和牛黄膏,哪怕喝死了也不听我的?”她吸了吸鼻头,话语里隐约带着委屈的控诉。
“这两样无效,还有别的可以尝试,”伊崔微微侧过脸,轻描淡写,好像他说的试验品不是自己一样,“我觉得哪个大夫说的有道理,我就听谁的。”
这个人,这个人!
顾朝歌气冲冲地攥紧小拳头,霍地一下站起来:“好,我马上告诉你,我才是对的!”
她攥着拳头,抿紧嘴唇,双眼圆睁,气势汹汹冲到屏风外,喝了一声:“谁是刘大夫!”
伊崔转头瞧了一眼她杀气腾腾的背影,嘴角隐约牵出一丝笑意。
不过外头的老大夫们可不买账,懒洋洋地回答:“这里有三个姓刘的大夫,你找哪位?”
顾朝歌愣了一下,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她刚刚鼓起的勇气此刻已经放走了一半:“给伊公子开竹叶汤和牛黄膏的刘大夫,是哪位?”
“我,怎么了?”刚刚那个一直和同行们滔滔不绝的大夫站了出来,矮矮胖胖,一身精神的绣银长衫,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上下打量顾朝歌一番,慢悠悠道:“老夫的方子,在座诸位都是认可的,怎么,小姑娘有意见?”
“是,我、我有意见!”气势到此已竭,顾朝歌说话又恢复了平常胆怯时那种细声细气的劲儿,只是那攥紧的小拳头却始终没松开。从来没试过的辩论,从来没顶撞过的同行,虽然怯场得要死,也不得不咬着牙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