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装神弄鬼的贼人一见尘灰扬起,顿时动如脱兔,纸片般的身子整个儿地急飘而起,转眼就像一条游蛇,缠在张牧云身周。这时他几乎紧贴在张牧云身上,近在咫尺,但因为身形极快,方位判断和反应极为精准迅疾,因此哪怕张牧云左顾右盼,竟愣是没瞧出他来!
神出鬼没之际,这贼人在张牧云各处衣裳口袋上下其手。而这时,张牧云却似乎懵然不觉,还在突然袭来的尘埃灰团里晕头转向,一脸茫然地朝左右观望,浑没看见正在自己眼光死角中上下翻飞的淡影。
所有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旁观之人,也只有月婵和幽萝这两个身份特殊之人看见发生了什么。当幽萝觉得不对、张口欲呼时,却被月婵伸手捂住她小嘴;而就在这时,那有如鬼魅的贼徒身子往斜后方一滑一飘,当几乎所有人都没察觉发生何事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此后人群又一分为二,月婵、幽萝、侍剑、画屏,紧走几步赶上那个吃了烟尘的少年,为非作歹的贼人则又悄悄坠后,很快和他的同伙汇合,极为利索地拐入旁边的小巷中。
近身偷窃之事,犹如电光石火。此后张牧云宛若不觉,继续往前行走。而那群贼人屏着呼吸拐进旁边小巷后,一路疾奔,七拐八绕蹿过许多小巷,几乎一口气走开有三里之外,这才停了下来。等按着规矩到了安全距离,几个贼人便迫不及待地跟那精瘦贼徒叫道:
“老大,手顺了?”
“老大,这羊呆,膘子很厚吧?”
“老大这趟舀多少水?黄水白水还是浑水?”
这一通七嘴八舌的乱嚷,都是用的江湖隐语,无非是问这为首的老大是否偷窃得手,窃得的财物多不多,是黄金、白银还是铜钞。
这一通吵嚷,却把那老大惹恼。
“别叫了!”
被大家众星捧月般拥在中间的老大,摆了摆手,有些丧气地说道:
“什么黄水白水,干的!”
他倚在弄堂土墙上恨恨说道:
“没想到这臭小子,学人问什么楼外楼怎么走,我还以为他是个大水桶。谁知刚才费得老子摸了半天,却连个钱毛都没捞着!”
“老大不会吧?!”
听得大哥之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是有点不敢相信。沉默了片刻,才有个贼徒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大,刚才这小羊还摸出一把铜钱,给妹妹买那些破竹子玩艺儿,不至于……”
下半截话还没说完,便被他老大一眼瞪回去。精瘦盗首扯着破锣嗓子叫道:
“难道不相信你老大?你老大这‘妙手空空赛神猿’的名号是吹出来的?说没有,便没有了!”
“是是!”
被他瞪眼一叫,众盗尽皆气短。大家赶紧议论纷纷,都说那小羊穷措大,装有钱人,竟把最后几个活命的铜板都给小娃儿买玩具,也不知道他下顿饭怎么着落。
听了众人这样议论,所谓的“妙手空空赛神猿”这才稍稍顺了气。他微微点动着精巴干瘦的下巴,那颔下一小撮干枯黑黄的山羊胡便一颤一颤。毫无意义地点着头,这赛神猿眯着眼,跟众兄弟说道:
“这才对嘛,不过是走了个空趟而已!我们神猿门这回来杭州,最要紧的事是什么?参加三年一度的‘武林神偷大会’!切不可因为这点小事失了锐气。”
“对对对!还是大哥想得明白,简直高瞻远瞩!”
门中众兄弟点头如捣蒜,谀词如涌道:
“就凭老大这样头脑,放眼天下江湖,有那个偷儿比得过?没得讲的,今年武林的第一神偷,就是咱神猿门大师哥了!”
“哈哈哈!”
听了众兄弟这般知情识趣、入情入理的话儿,赛神猿顿时只觉得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张开了,从心眼儿里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坦。
“好!哈哈哈”
见众人知趣,赛神猿大师兄便拍掌大笑道:
“啥也不说了,既然咱众兄弟来了这号称天下第一销金锅子的繁华地,少不得要乐和乐和。走,今晚咱就去花天酒地,所有的钱我出,我请客!我”
说到请客,赛神猿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忽然便觉得有点奇怪。赶忙又浑身上下使劲掏摸拍打口袋,却只觉得异样。而这时,那几个和他沆瀣一气的神猿盗门的兄弟,也没注意发生什么事,还在那儿为他们大师哥的豪爽话儿爆发一阵热烈的叫好:
“好!好”
“好个屁!”
如潮叫好声中却听那赛神猿大吼一声:
“我的钱却被哪个杀千刀的给偷了呀!”
发自肺腑的凄惨哀号,盖过了众人的叫好,撞在两边逼仄的巷上,在九曲十八弯的巷子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