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不去看孔六的手臂,孔六自己却毫不在意似的,自顾自抬起手去揉太阳穴,宽大的袖摆顺着重力滑落下来,那道狰狞的伤疤完全显露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我也没吃亏,他砍了我一刀,我啄了他一口,也算是扯平。”说到这里,他摇头笑了笑,道:“有点扯远了……总之,我后来被人族养了一段时间,他们是人,而我是妖,我还是一个异类。”

“后来……就发生了一些事,再后来,我就遇到了玄宁二黄,和他们一起生活,被他们当做同族对待。”

并没有深入去讲那“一些事”究竟是什么,孔六已经将话题轻轻带过。他再次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带着微微的疲倦:“你看,对我来说这种平等的对待是很可贵的。所以在我发现我和他们不一样之后,我选择了隐瞒。”

“不过呢,我至少还是比你好点。”

正在唐临的心情渐渐沉重的时候,孔六忽然轻快地说:“至少我知道我是只孔雀。”

唐临:……

为什么有一种突然受到了暴击的感觉!?

“等一等,我们好像把话题拉得太远了。”唐临赶紧道:“我们刚才不是在说朱雀吗?朱雀!”

他强调性地加重了咬字。

孔六又将茶盏端起来啜了一口,轻笑道:“好,那我们就接着来说朱雀。”

“朱雀会出现在凌山附近观察你,肯定不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即使他与那个妖花组织有关,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专程来参观你的婚礼现场。”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一个猜测。”唐临沉吟道,他想了想,暗示孔六:“这次所谓杀妖联盟的那些人,临走时也提到了预言。”

“也?”孔六高高扬起眉:“你的意思是……”

他的声音停住了,孔六的手里还捧着茶盏,他整个人却像是僵硬住了一样,神色慢慢变得惊疑不定。

“不可能吧?他们都是人族,朱雀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妖……这不可能!”

“也许是我太过异想天开了吧。”唐临轻声说:“不过当初两族战争时,人族那边,可是也得了个预言。”

孔六极缓慢地摇头:“不,人族那边的预言和朱雀无关,发布预言的人是天衍宗的……”

天衍宗。

孔六猛地收住了话头,他突然想起来,和青云门合力组建联盟、来到凌山“杀妖”的,不是别的宗派,恰恰正是这个发布了预言的天衍宗。

“难道朱雀一直和人族有联系?”孔六自语道,唐临歪歪脑袋,轻轻砸吧了下唇:“我也只是顺口一提,毕竟这有点太过巧合了。”

“的确是太巧了些。”孔六心事重重地点头,大拇指在茶盏的杯壁上摩挲起来,最终下定决心般地道:“我会把这事和阿宁二黄他们说的,你提出来的的确是一个可能。只是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的话……当年的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唐临看了一眼孔六手中有些歪斜的茶盏,发现那茶盏中的茶水都歪得快要溢出来了。他挑挑眉,一边伸手去扶那茶盏,一边低声说:“当初的战争是为了什么,大约只有做出那预言的人才知道吧!一场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战争,开始和结束都那么莫名其妙……”

孔六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结束的不算莫名其妙。”他说:“当初的战争之所以结束,是因为妖族几乎已经死光了。”

“那次战争打到后面时,最初开始的理由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一开始也许双方还算克制,但火星一出现就是成片成片的蔓延……到处都有死伤,你认识的妖认识的人一转眼可能都已经死于对方之手;杀戮,暴力,各种酷刑层出不穷。战争的狂热和复仇的渴望裹挟着我们,除非一方死光,我们是绝对停不下来的。”

孔六说着,顿了顿,补充道:“也许有外力干涉的话可以阻止战争,但也已经阻止不了我们彼此的憎恨了。”

“战争是一剂□□,没有目的的战争尤其如此。”孔六的神情带着苦涩:“杀戮,争夺,死亡,除了这些,我们什么都没有获得。”

“所以我憎恶朱雀,他发起了整场战争;也恨那个没脑子的王,他的脑浆里一定都掺满了鸡血……我也挺恨我自己的。”孔六勉强笑了笑,他面上那苦涩的意味却并没有被这个笑容所驱散,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当初的我虽然没有摇旗呐喊着要战,却也是冷眼旁观没有阻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这场战争的帮凶。”

“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那每一个活下来的妖也都是帮凶了。”唐临轻轻说。

孔六嗤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这么多年了,唐临,这么这么多年了。”孔六大口地吞饮着茶水,那架势就像是想用茶水把自己灌醉一般。但一个茶盏里的茶水能有多少?很快就被他几口喝光。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茶杯,随手把它丢在一边,半趴在几案上自言自语:“我偶尔做梦,总是会梦见当初的大家……”

“我和他们不熟,真的不熟,我的圈子很小,只有阿黄阿碧他们几个。但……但他们也不应该就那样死去啊?”

“如果是为了妖族的未来,为了族群牺牲,即使不能说他们死得其所,多少也还算有意义。但他们是为了什么死的?预言?为了那几个不知所谓的预言?”

孔六激动起来,唐临从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他白皙的鼻翼翕动着,瞳孔里像是燃烧着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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