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禾与另一个小内侍在梢间里侍立,见里面出了岔子,那小内侍拿眼神请示他要不要进去,被钱元禾毫不犹豫地否决。

刚那情景他看得清楚,果然一切都没出师父所料,爷那关心则乱多明显啊?这当口怎容得下第三个人插言?他示意小内侍跟着他,动作轻小地退了退,几乎进入了隐形模式。

“钱元禾,去取烫伤膏子给她。”皇帝坐回雕龙太师椅,吩咐道。

正好一个回避的机会,钱元禾应了声是,麻利地捎带着那小内侍一道走了,也不管那小小的药膏瓶子是不是真用两个人抬。

皇帝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子,既露出这体恤的意思出来,显见就是不打算罚的了,绮雯也就不等他再多交代,谢了恩自行起身收拾了托盘就要退出去。却猛然听他冷冷道:“朕让你走了?”

她只好怯怯地回来,垂首候着。这还是她来做了他的宫女后,他们头一回直接对话。

皇帝冷眼睃着她,心气极不顺,却一时想不好如何开口。本打算借打翻个茶碗发作,顺势撵她走呢,谁知竟碰上她这么一招舍身相救,还引得他一不留神关心则乱,这还叫他怎么说?

倒是她率先打破了静寂,望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都是奴婢手笨,连主子的衣袖都弄污了,奴婢伺候您换了,拿去清洗吧。”

他这才发现,衣袖上的孔雀线苏绣祥云上染了一小滩茶渍。

这身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是他所有外衣中最贵重的一件。其余常服只在两肩与前后对称绣着蟠龙及十二章纹样,这身却是周身绣满金龙祥云,用料和做工都极为华贵。

这下正找到了新筏子,他唇畔勾起了冷笑:“洗什么洗?你当是你家的粗布衣服呢。没听过龙袍从不清洗的么?”

孔雀丝绣和金丝米珠之类的装饰根本不能沾水,绮雯隐约听说过这回事,只是未想起来,当即凛然一惊:“那……这样便糟蹋了么?”

他脸上讥讽更甚:“你以为呢?你这一失手,可就葬送了两千多两银子。如今国库空虚,关中旱灾的赈灾款尚无着落,你可知这些银子可以救得多少百姓性命?”

“怎会这样?”绮雯脱口而出,看着那只污损的衣袖,实打实地痛心疾首。

倒把皇帝给看呆了,她怎么好像一点没有被主人责罚的恐慌,反而满满都是为糟践了这么贵的好东西而心疼呢?

作为一个日常经手最大金额不过几千人民币的穷学生,得知自己毁了一件价值高昂的超级文物,绮雯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心疼,然后才在皇帝冷峻目光的逼视之下,后知后觉地再次跪下请罪:“奴婢有罪,甘领主子责罚。”

皇帝历来节俭,自然不至于只为一丁点茶渍就将这身衣服扔了,全都为了找她的茬罢了。这下如愿以偿,他悠然取过狼毫蘸着朱砂,淡漠道:“你不堪当此差事,即日卸了任,去十王府伴着长公主吧。”

料着她会再像上回一般哀声求肯,到时再冷起脸色叫她出去就是了,反正这会儿不必再顾念琢锦的面子,他觉得再没什么阻碍。

却想不到,这一回她只默了片刻,竟叩首道:“是奴婢让主子失望了,这便拜别主子。”

皇帝颇觉意外,朱笔刚在票拟上写了一撇就停滞下来。抬眼看她,低眉顺眼之间是凝着些哀怨,却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莫非倒是他自作多情了,其实人家也没那么留恋他?皇帝心里一瞬间莫名就有些不得劲。

“既要走了,奴婢心中有一事,想问明主子。”她立起身来,神情语气都是平静无波,看不出是何情绪,“不知上月抄没平远侯府的账目是否都理清了,负责此事的大人一共抄没了多少银两?”

她竟问起这个,皇帝满心意外,也不隐瞒,平淡答道:“满算下来,共纹银二十八万两。”

她似有讶色一闪,随即又似早已料到,轻轻点头道:“侯府的银钱,光是账上的现银,就有三十二万七千六百多两,这只是总数的十之一二,大头都被爹爹存在德和钱庄,奴婢虽然不曾经手,却知之甚详。里面至少有四万两黄金,五十多万两现银,另有田庄铺面无数,折成银子,总数不下二百万两。”

“二百万?”皇帝脱口反问,着实吃惊匪浅。管封府拿人的是邱昱,抄家算账就不是锦衣卫的事了。他也料到这种差事肯定会被经办官员刮一层油水,可绝没料到这刮下去的竟不是油水,而是十之八.九!

全国的一年税收不超过四百万两,抄没一个平远侯府就能出来一大半的数目,赵顺德可真能捞,而那些经手人的胃口也真够大,竟能将偌大一笔银两鲸吞下去。他也觉得那点银子不够数,但细问两遍,几个负责人众口一词,滴水不漏,他想计较也无从计较。

绮雯露出一丝苦笑,继续道:“那些大人们定是以为赵家的人都成了阶下囚,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的人就没一个知道底细,没人料得到有奴婢这个漏网之鱼竟到了御前,而且最清楚全家账目的人除了家父,就是奴婢了。那几位大人们一举吞了这许多银子,罪过不小,皇上若是一举也将他们落罪抄家,得来的银子别说赈灾和粮饷,怕是连明后年的花销也快够了。奴婢今日回去,便细细列明一份账目,不怕他们抵赖不认。”

平声静气地说完,她又朝他福了福:“奴婢无能,伺候不好主子,此举便算是对皇上相救之恩报答几分吧。主仆一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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