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交到她手上,婉婉就像揣着个宝贝,大气儿都不敢喘。孩子落地几天后退了红,现在是白白净净的,肉皮儿嫰得杏仁豆腐一样。她看了又看,多可爱的孩子,多讨人喜欢呀,打今儿起就交给她养了。她自己不能生,只好拣别人的。其实面上过不去,唯恐人家背后笑话。可是看着孩子,又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们笑话就笑话吧,留下孩子就好。
“倘或想哥儿了,过府瞧瞧吧。”婉婉温煦对云晚道,“先养好自己的身子,等出了月子就能走动了。”
一旁的塔喇氏忙接话头儿,“殿下说得是,这么千辛万苦的,伤了根基就不好了,还指着以后呢。殿下仁慈,哥儿在她身边是大造化,放一万个心罢。想他了过去瞧一眼,两府离得不远,很方便。”
王爷和太妃的主意,谁敢有违。按理说孙子在正头祖母这里养着合乎规矩,可她作为亲祖母,说不难过是假的。通房出身,到天上也矮人一头,在他们眼里,她从来算不得体面人。当初养儿子没她的份,现如今孙子也是这样。她只有看着自己的心头肉交付他人,连半点不满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个家里,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婉婉把孩子带回来了,摇车就摆在上房,她只要睁眼就来瞧他,名义上是孙子,其实心里把他当儿子。
犹记得自己弄丢了的也是个男孩儿,如果长得更结实点儿,顺利生下来,叔侄的年纪相近,像哥儿俩似的。婉婉趴在摇车边上,招呼铜环她们来看,小阿哥睡醒后睁眼,眼睛里金环隐现,这是他们宇文家的标志。
她很疼爱孩子,仗着以前有带锦书的经验,东篱也可以照顾得很好。只是哥儿有喘症,发作起来叫她忧心。她有时候半夜披衣裳,上奶妈子屋里去瞧,见阿哥好好的,才能安心回去睡觉。
好在那毛病也不常犯,只要奶妈子的饮食控制得当,不吃那些发物,孩子就健健朗朗的。她把两手搭成一个窝,抱着他摇晃,“等再大点儿,跟你爷爷上京城,见一见锦书吧。她是个漂亮姑娘,可惜缺人疼少人爱,你把她带回来,好好对她好么?”
小酉开始笑话她,“敢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哥儿才多大,您就给他操心婚事了?京里那位公主是姑爸辈儿的,您可不能乱点鸳鸯。”
她哦了声,很是遗憾,“也对,他阿玛和人家才是一辈儿的……”说着香香他的小脸,“是太太糊涂啦,没关系,咱们再找,总有好姑娘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她抱着他看鸟儿,看冬蝈蝈,孩子太小,不多会儿就打瞌睡了,她总有充足的耐性等他睡醒,再接着逗弄他。
她对孙子倾注过多的心力,连良时都要吃醋了,“留神自己的身子,半夜里起来,会冻着的。”她又要下床,被他硬铮铮拉了回来,“不听话就把他送回藩王府去,我让他留下是给你解闷的,不是让你耗命的。”
她委委屈屈瘪嘴,“我觉得东篱像咱们的哥儿,转了一圈,又回到我身边了。”
他蹙眉不许她再说了,“你怎么有这么荒唐的想头?小产的孩子,连三魂七魄都没长全,丢了就丢了。你这模样,是在提点我不中用,又要伤我的心了?”
她忙闭上了嘴,其实她知道症结不在他那儿,她还总找不自在,真辜负了他的好意。
她枕在他颈窝里,巴巴儿问:“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吗?谁任兵马大元帅?”
他闭着眼睛说关戎,“五军都督府右佥事。”
婉婉有点高兴,“这么说你不必去了吧?”
他睁开眼瞥她,“好男人不是应当征战沙场吗?”
她却摇头,“我情愿我男人平庸一些,离那些兵戈远远的。”
他知道自己永远达不到她的要求了,朝廷没有准他领兵,不是因为旁的,是为让他筹集粮草。那倒也无妨,关戎是他的至交好友,底下将领又都是他的人,他即便慢行一步,也可坐镇指挥。但是江山总要亲自打,谁也不能靠沙盘上的布阵当上皇帝。他出征只是时间问题,能够陪她的时间一天少似一天了。
他偏过头去,和她贴得更紧密,耳语似的喃喃:“那二十万人马经不经用,尚且没有定论,万一要加派,我不去谁去?你们姑娘家不明白战争的残酷,一旦奴儿干攻入中原,异族的征服,必要通过最残忍的手段,到时候就是一场浩劫,你愿意看到么?澜舟请命出征,我准了,让他到关戎麾下当副将。你瞧儿子都上阵杀敌了,我这个当阿玛的焉能屈居他之后?”
婉婉不由惶然,“奴儿干都司竟有那么大的能耐吗?我听说不过区区四五万人罢了,居然要朝廷调遣安东卫的兵马?”
他笑了笑,替她把遮盖在脸上的乱发拨到耳后,“乱民不过是一小部分,现在扛旗的是边关的戍军。他们已经五年没有拿到军饷了,皇帝由谁当,不是他们要关心的,他们只想填饱肚子。你断人生计,别人断你的江山,就这么简单。”
他说的都在理,该怨恨谁呢,怨只怨西海子的那位帝王,身在高位,却没能担起责任。有暴民祸乱朝纲,唯一想到的就是征伐,就算平息了又如何,治标不治本的买卖,谁知道多早晚又要复发。
她偎在他怀里叹息:“我也劝皇上勤俭,可他过耳不入。但愿这回的事是个警醒,叫他看见局势有多紧迫,那根治国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