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见太史慈如此直言,不禁心生敬佩,心中所想的也就跟着一同说了出来,“权公子,兵士操练,并非只为一箭之准。其临敌之胆魄,临阵之应变,军令之熟识,拼杀之力,心志之坚,同袍之义,俱是操练之中所得。权公子之技,其胜在势而不在力。以一箭之威摄敌心魄,挫敌锐气,但若一箭之后无强兵,又何以绞杀千万敌军?”
一连被两个人训,李睦不禁有点郁闷。不过,太史慈考虑的是兵士上阵之后有否自保之力,而高顺则重全军的战力。不管从哪个方面出发,总是她突发奇想,随意任性,又考虑不周,影响兵士操练。
向两人长长一揖,李睦老老实实认错,态度良好:“高将军……两位将军都说得有理,是权行事冒失,未及慎思。”
反正丢的不是她的面子,礼贤下士,她做得毫无压力。只是顶着太史慈的目光,一声“子义将军”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的,模模糊糊略过去也就算了。
高顺连道不敢,转头又把那小兵训了一通,连带着听李睦一招就私自离开操练之地,不遵军令,又加了三百下拉弓。那小兵应了一声,看都不敢看再看李睦一眼,掉头跑回去苦哈哈地继续拉弓。
高顺随即也向李睦请辞,回身又去看另一半正操练枪法的兵士。
看着高顺枪一样笔挺的背影,李睦微微皱眉:“高将军在这里练兵,而非与阿兄同到郡府里去,是不是与孙氏旧将相处不睦?”
太史慈训她是因为两人本是兄妹,无需有什么顾虑。而于高顺她却是孙权,照理说遇到这种情况,随便打个圆瞅者打个岔也就过去了,哪有这样不依不挠的,还跟着一起教训的?可见其性格耿直,毫不讨巧。不过也亏得这样的性格不讨吕布喜欢,才没跟着一同被刘备骗进沛县,死于非命。
没想到太史慈脸一板,瞪了她一眼,又训了一句:“君子不言他人之非。”
这会儿没了外人,李睦自然也不会再维持那套作揖行礼,口称受教的做派,却毕竟是自家兄长训话,不能像与周瑜斗口时那样硬刺回去,只能低声嘀咕一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女子。”
“你还记得你是女子!”太史慈听她一副颇不服气的口吻就觉得好笑,却被她一句话引得又想起一事来,马上又板住脸,“我问你,你与周公瑾是如何论交?他既知你是女子,为何在城门口数千兵士之前,就能与你扯袖牵衣,毫不知避忌!”
啊?
李睦低头向自己身上看了看。利落的灰色短褐,腰悬佩刀,双手手心里还有方才折树枝时沾到的土——哪里有半点女子的模样?
“阿兄……”
李睦哭笑不得,刚要解释,太史慈又问:“出身世族者,多定世族之姻约,你可曾知晓他家中是否已有妻室?”
妻室?
李睦一下子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跳脚:“阿兄!你……怎可胡言!”再没有女子的模样,她脸上还是浮起了一抹嫣红,只是到底是急出来的还是怎么出来的就不太清楚了,“阿兄,我现在是孙权,周瑜是孙策的挚友,于情于理,我以兄待之,也是没错啊……”
还以兄待之?太史慈气得一把胡子都吹起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睦其实还是挺能理解太史慈不待见周瑜的。这位兄长虽然话不多,可一举一动却是将她这个妹子护得极好。眼睁睁看着自家妹子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拉来扯去,能待见周瑜就怪了。
“阿兄,我与那周公瑾……”李睦正要解释她和周瑜之间的来龙去脉,却发觉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这些日子以来,几番生死一线,几次战场冲杀,此时回想起来,竟突然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她和周瑜如何逃出寿春,又如何到了下邳,她又为何成了孙权,前日一入城,周瑜便屏退所有人,只当着他和孙策,将其中缘由全部说得清清楚楚。然而太史慈更清楚,李睦与周瑜共历生死,同进共处整整两个月!
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高大魁梧的汉子一捋方才吹乱了的胡须,慢慢叹了一口气:“罢了,今日晚些时候,你来这里也拉弓一百下。”
“啊?”李睦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太史慈,瞪起的一双黑亮眸子好像受了惊的猫,“我?”怎么也没明白这话题怎么就一下子从周瑜转到了拉弓上。
“能想出这般儿戏的射箭之法,看来你最近也是懈怠了。”
看太史慈的神情不像玩笑,李睦不禁目瞪口呆。然而转念之间,突然想起那几次千钧一发时她仿佛条件反射似的拔刀砍人,动作利落得不像话,那一瞬间身体自主地反应好像练习了无数遍,根本不用她思考。
“那个……”慢慢吐出一口气,她试探地问了一句,“阿兄曾教过我武艺?”
少女黑亮的眼眸轻轻眨一眨,长长的眉微微蹙起,有点疑惑,又有点不安。
太史慈想起她重病之后心神受损,突然就心软了,轻轻一叹,伸手摸了摸李睦头上几缕细碎的额发:“还没想起来么?”
李睦扁了扁嘴,两手一摊:“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找不到阿兄,连让阿兄来找我都做不到。也亏得阿兄教得好,之前几次遇险时,总算还记得如何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