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年,他登基为帝的这些年,张儒到底为他做了多少事,他是知道的。
别说他朱佑樘是一个生性仁慈的皇帝,哪怕他是一个铁血帝王,只怕在面对张儒这样的臣子的时候,也不会痛下杀手。
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对张儒动手,他能否保证自己的儿子不对张儒动手?
不,他扪心自问,他保证不了。
既然保证不了,那么张儒做的这一切,他便无从指摘。
“好了,别想那么多,那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现在想太早。我已经让人去了宣府,相信要不了多久,宣府和大同边军就会起兵造反。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次榆林、辽东两镇人马也会随之而动。
叫你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免得到时候你又怒火攻心。
大喜大悲,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你虎哥我,可是还想在你的保护下,多在京城过几天好日子。”张儒倒是很看得开,一点都不担心以后的事。
朱佑樘坐下道:“虎哥真的认为这样好?”
一个皇帝在位的时候有人起兵造反,这种事情写进史书之中后,便再也无法更改。劳心劳力十年光阴,基本上是在透支身体。为的除了大明昌盛之外,还为了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犹豫,徘徊。
这个皇帝,做得很累,可他觉得张儒并不是那么理解。
张儒想了想道:“你在担心什么?”
朱佑樘叹了口气:“担心辛苦半辈子,到最后留下一个恶名。暴君这样的称号,佑樘担当不起。”
张儒傲然道:“史书是人写出来的,不是真正记载历史事实的。成王败寇,若是陛下没有对万安下手,等他身居高位的那天,陛下可还能留下美名传扬青史?”
朱佑樘略带讶异的看向张儒:“虎哥真的不在乎?”
张儒郑重道:“只要能够完成心中的理想,纵使背上千古骂名又能如何!张文轩不惧流言蜚语,要的是实际上的好处。”
朱佑樘有些失落:“既然虎哥已经决定了,那便去做吧!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要虎哥觉得可行就行。”
张儒沉默了一会道:“佑樘,是不是觉得虎哥有些独断专行,心里有些不高兴?”
朱佑樘笑得有些牵强:“虎哥觉得呢?”
张儒笑道:“也就是碰上了你这样宽厚的皇帝,我这个做臣子的才能够这么没大没小。佑樘,我知道你念恩,也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感激。大多数时候,你心里没有当我张文轩是一个臣子,而是把我当朋友,当兄长!
如果没有心中那个所谓的理想,我大不了就是得过且过。不需要得罪那么多人,不需要管那么多事。只用每天领着娇妻美妾,过那种酒池肉林的生活便好。
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吧!
我做的一切,不单单是为你,更是为了大明的亿万百姓。
我的得寸进尺,我的目无章法,我的恣肆妄为,你都忍耐着。
可是人的忍耐,都是有一个限度的。
佑樘你今日不管张文轩胡作非为,明日呢?后日呢?
我不得不在你还信任我的时候把很多事情都做好,等到那个时候,功成身退,也就名正言顺了。
我做了很多防范的措施和手段。
大同之外的土城有我三万人,这些人以前都是白莲教的人。关键时候,他们能够保证我的平安。
王周麾下飙云骑加上人马将近五万,这些人都是死忠于我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昏迷之后,他差点真的谋反了的原因。
范统本来是江湖人,跟着我之后,一步一步踏上朝堂,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马璁掌控大同十多万边军,这些边军都是跟鞑靼作战过的老卒。我没死,他不会造反,我死了,他会不会造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这家伙还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如果不是他一力劝阻,只怕现在鞑靼的三十万大军已经被我杀了个血流成河。
你可以放心,让你不放心的人我走的时候会全部带走,让你放心的人我会留着给你用。
至于将来朱厚照是不是会杀了我留下的人,我不想考虑。
这么多年,你对我没有忌惮是不可能的。你是皇帝,你随时随地要为自己的王朝着想。这江山,怎么说都是太祖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下来的,没理由在你这个明军手里败掉。”
朱佑樘沉默了。
他心里对张儒有忌惮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就像张儒说的那样,他是皇帝,他随时随地要为自己的朱家王朝着想。
单从私人感情上面说,他是绝对不愿意张儒离开朝堂的。可站在大局方面考虑,张儒离开又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手握重兵还结交了不少文官的勋贵,三重身份加在一起,一旦这个人的想法有任何偏差,随时都能颠覆一个鼎盛的王朝。
“虎哥,我...”朱佑樘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张儒身后拍了拍朱佑樘的肩膀,看着朱佑樘有些苍白的脸:“你才三十岁,头发已经全白了。你在一天,我会守护大明一天。等到那天你不行了,我会离开。不要让任何人找我,我不会出现的。”
朱佑樘喉咙里面就像被东西哽住了一样,很难受。
张儒这么些年,一直都在为他做事,而且做的每一件事,细细想来都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