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到达京城。
皇帝看了信之后脸色阴晴不定,身边的人噤若寒蝉,每个人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朱佑樘深吸了四五口气,拿起信纸慢慢走到低头看地的汪直面前:“你看看,你所称赞的人写来的信。你可以看最后一句,看看最后一句他是怎么说的。”
皇帝生气,伏尸百万。
汪直心中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差点忘了,那位似乎并不是能够任人拿捏的人,那位也绝对不会将别人的威胁放在眼里,哪怕这个开口威胁的人是皇帝。
大汗淋漓的汪直看到信件末尾那句话,吓得浑身发软。他想过张儒言辞可能会不客气,可真没想到这么不客气。
“马上召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徐浦觐见。外候命,不得称病不出。”朱佑樘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生气的事情。
汪直却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火气。
不管有多少大臣攻讦,不管有多少小吏攀诬,只要张文轩不亲口承认,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而今,张儒已经在信中明确表示不畏惧朝廷百万大军征讨,就是汪直,也没法再帮张儒说话了。
“内臣愿跟随大军征讨张逆!”汪直跪下,语气铿锵。
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大好时机,也是一个站队的好机会。是站在张儒那边谋逆,还是站在皇帝这边讨逆,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朱佑樘对汪直的表现还算满意,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先去找内阁的人来议事,你的事,稍候再说。”
是日,朝廷正式确定讨伐以张儒为首的福州系。
“李敏,户部挤出三千万两白银,全部范围内征兵,调集宣府、大同、榆林三地兵马,征讨福州张贼。你必须要保证粮草的供应,否则,朕定斩不饶。”
“马文升,这次你出任主将,亲自领兵征讨,不灭张贼,不得还朝。”
“内阁几位先生,此番征讨,朕打算亲征,这朝廷的事,就交给几位先生了。”
朱佑樘一边吩咐,一边在地图上勾画。
地图上福州的地图,看得出来,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拿下以张儒为首的福州系了。
一听皇帝说要御驾亲征,内阁几位大学士立马就不干了,徐浦站出来道:“陛下,亲征之时非同小可,还请陛下三思。”
刘健立马随声附和:“是啊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
李东阳连声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谢迁也难得的站出来说了几句:“陛下,张贼猖狂,只能猖狂一时,而今我大明物阜民丰,区区纤芥之疾,根本无需担心。陛下高坐明堂,自有武将解决张逆,给陛下一个合适的交代。”
朱佑樘大手一挥,十分独断专行的道:“朕难得专断一回,这张逆的人头,朕必须要亲自取下来。诸位爱卿着手准备吧!”
“陛下!”
内阁几个大臣在谢迁带领下全部跪在地上,一个个将脑袋当做木鱼在地上用力敲击,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改变皇帝的主意。
可惜,朱佑樘是下定决心已定要亲征,如果是其他叛逆,朱佑樘绝对不会如此上心。但是这个人不同,这个人是朱佑樘的奶兄弟,是在他心里占据了十分重要地位的一个人。
他可以容许张儒死在自己手中,但绝对不容许张儒死在别人手中。
几个呼吸时间,刘健和谢迁的额头已经开始冒血,他们两个都是实在人,不像李东阳和徐浦一般知道分寸。
六部尚书也都跪在地上,只是有人磕头,有人没有磕头而已。
这没有磕头的,就是王恕老大人。
在这些人里面,除了李东阳之外,就是他王恕最了解皇帝和张儒之间的感情。他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上心,所以他必须要做到的就是,让皇帝如愿以偿。
王周现在身上张逆的标签还没有撕掉,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皇帝,正好是撕掉王周身上标签的大好时机。
王恕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屑于这么做。
这位老夫子窝在南京的时候尚且能够想着尽忠,每次不厌其烦的上书痛陈时弊,一般人可没有这个精力和毅力。
朱佑樘大声道:“诸位爱卿,不要如此逼迫于朕!朕心意已决,你们就是把脑袋磕破,朕也不会改变主意。诸位爱卿还是留着有用之身,以报效朝廷吧!”
话语中的冷意几个磕头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大家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刘健谢迁抬起流血的头,目光落在朱佑樘脸上。
从皇帝脸上看不到任何不忍,唯一的表情就是决绝。
“臣遵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再也不好请求皇帝打消想法。
京城的官员开始变得忙碌起来,皇帝要亲征东南的消息并没有被官员们当做什么秘密,很快,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王周坐在家中,那屁股下的椅子上仿佛有钉子一样让他难受。他开始纠结,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离开福州。
曾许一世兄弟,同生死共患难,而今自己躲在京城享清福,那些兄弟却在福州等待即将到来的灾难。
“少爷,老爷说你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那就去书房找他。”老管家奉命看着王周,看到他如坐针毡,小声提醒道。
王周马上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脚下生风,朝祖父王恕的书房奔去。
他现在十分纠结,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够开导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