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的烦恼其实已经和长史于谨透露一二。于谨力主即刻奔赴上圭,不能在统万坐等消息。宇文泰虽未表态,但是心里自有主意。只是统万事情庞杂,也万万不能有失。他此刻是面上平静无波,心中早已波浪重重。
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瞧见长公主元玉英已经回来了,后面跟着南乔等人。便迎上两步,站定了,等着元玉英走过来。元玉英也一进院子就看到宇文泰尚在沉思中的身影,便加快了脚步走上来。
“夫君可是有什么要事?”元玉英一边挥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一边急急问道。能让宇文泰沉思的要事很有可能就关乎洛阳,关乎她的弟弟、皇帝元修,她自然不能不关心。
“贤妻,你初至关中便到统万,近日水土不服,不妨多在府里歇息,少劳碌,少思虑。”宇文泰抚了抚元玉英的肩,示意她进屋子里去。
南乔明白驸马都尉的意思,默默一礼,守在门口。宇文泰和元玉英并肩进去了。
“夫君让我回来,是不是有主上的密信?”元玉英进了内寝,看门关闭,又追问。
“殿下,主上不曾下旨,是南阳王元宝炬有信来。”宇文泰话里意思很深,表面却极淡定。
“夫君,南阳王信中所言定然就是主上的意思,只是不好明发圣旨而已。夫君真的不明白吗?”元玉英面上薄嗔,急道。看宇文泰不语,又问道,“请夫君如实相告,南阳王信里究竟说了什么?”
元宝炬信里的话宇文泰没办法如实一一复述给元玉英。况且这事本身就背景复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所以,宇文泰还是没说话。
“难道有人作乱,主上安危不测?夫君莫要瞒我。”元玉英见宇文泰沉默不语,更是着急。
“殿下切莫胡乱思虑。”见她竟有此误会,宇文泰不得不予以解释。“殿下与下官既是夫妻,就请殿下放下思虑,凡事自有下官处置。”宇文泰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是洛阳朝堂,还是关中一隅,他都自有主张,不希望妻子掣肘。
“夫君,”元玉英似乎也觉察到自己刚才有点过于着急,怒气太盛,便压抑了胸中邪气,语气略舒缓下来道,“你是皇帝之柱石,关中之股肱,凡事自有进退,我既为将军之妻,岂有不信。只是,”她语气又渐冷硬起来,“夫君是主上钦封之驸马都尉,我亦是大魏公主,主上于将军有恩义,皇帝是我同胞亲骨血,我又如何能置社稷、弃血亲于不顾,只看到自己眼前安逸,只顾到夫妻之恩情?也请将军体察、见谅。”
元玉英说着便觉得胸中闷气直上,忍不住抚了抚胸口。宇文泰见她面色苍白,甚是难受的样子,没再往下争辩,可究竟心中不快。皇帝元修把长公主元玉英赐与他婚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但今日却如此之现实地看到元玉英心中实以大魏社稷和同胞亲弟元修为重,实在是让他心中凉薄。扶社稷之危,保关中之势其实既是相协的,又是矛盾的。其要点不外乎先后顺序和孰轻孰重的倾侧而已。其间全靠顺势运筹,使之顺理成章,自然一顺百顺,有大成之日。宇文泰心中自信有此运筹之才,也有把握之铁腕。这些他都不想,也不便去和妻子解释,也不愿、不能让皇帝元修和南阳王元宝炬、侍中斛斯椿等人知道得清楚明白。皇帝元修以己为重便也罢了,这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可是元玉英是他的妻子,自然与元修不同。
宇文泰心里有些失落,同时也在心里暗自嘲弄自己。自成婚之日起,他与元玉英伉俪之情深日笃,因此他心里无意之中竟自以为夫妻之恩情在元玉英心里必然最重。事与愿违,宇文泰心中恍然,直生出苍凉之意。
把一切隐忍在心里,只淡淡道,“殿下若有不适,还是好好休息……”他还想往下说什么,忽然门外传来南乔的声音。
“郎主,关中有人送信来。”
这是一个意外的消息,这么突兀地出现,让宇文泰和元玉英都心里略惊。
宇文泰走过去打开门,南乔递进来一封信,低语道:“大都督赵贵将军派人来给郎主送信,长史于谨也在外堂等候郎主。”
赵贵父祖出身大魏武职官吏,父为镇守代郡武川的良家子,并在此安家。因此,赵贵与宇文泰同出武川一地,从来便相亲厚。这个时候赵贵忽然送信来,必然有非常之事。也必有相告之言。宇文泰吩咐南乔安置好关中来人,便闭门读信。
看着宇文泰捧读来函,久久无声,只专注于那薄薄的一张纸,眉头已蹙,元玉英便感觉到事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