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子冷峻地盯着他,丝毫没有恐惧,只说“想杀了我么?那来啊!”
那一刻,他对这场战争的信念,忽地就崩塌了。
可是那天,为了给战友的誓言,他还是杀死了那个孩子。因为他明白,战场上开过枪、打死过人的孩子,就已经不是孩子了,那同样是一个敌人。如果他那天不取了那孩子的命,那孩子来日只要还有机会,同样还会重新抱起枪,要了他的命。
可是却从那天开始,那东方孩子的黑眼却深深刻进了他心底,抹也抹不掉,成了他之后每晚都必须要面对的梦魇。
此时此刻从他面前经过的律师,就同样也有这样的一双眼。
他笑了,扬声聊扯汤东升:“嘿,这位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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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东升闻声站住,淡淡回眸,迎住菲力的眼:“有事?”
菲力一身的痞气,半靠在战友身上,咬着雪茄耸肩摊手:“多有趣儿呀!我当然有事才叫你,如果没事的话,我叫你干嘛?拜托你们律师不是都自诩精英,脑袋最好使的么?怎么你就这么傻呀?”
他那时候自暴自弃到也不想别人好过,于是故意上下打量汤东升:“怎么,因为你是东方人的缘故?”
也许一切不说到最后一句还好,汤东升不至于跟菲力计较,可是当这话上升到了种`族歧视的高度上,汤东升便是勃然变色。
林寒枝见状不对,连忙上前扯住汤东升的手。
这样的情形他们不是第一次见,汤东升也没动气过。因为他们都明白,现在的老兵很多是罹患了战后应激障碍,他们的颓废和自暴自弃都是战争带来的后遗症。
妻子的心意,汤东升当然明白。于是他深吸口气,想连这次都勉力忍下去。
毕竟他们来这里,是来帮这些老兵的。
他握了握林寒枝的手:“没事的,你放心。”
他回眸再冷冷觑了菲力一眼,抬步就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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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没想到这律师明明已经被激怒了,却还能硬生生把气给忍回去。
可是这没能叫他满意,反倒叫他更是莫名的恼怒。
他又想起那个黑眼睛的越南孩子,想起自己对那孩子的村子和那孩子的家庭都做了什么。
他曾经无数个夜晚在噩梦里大喊:“那是战争,那是战场!是那孩子向他们开枪的,他打死了他的战友,所以他要为战友报仇!”
可是醒来之后,面对空茫的黑暗,却半点都找不到底气。
一切看起来,终究还是他欺负了人,杀了人,却还要拼命为自己的作恶来找理由,想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自己其实才是受害者——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空洞,好可笑。
这律师竟然也这样。他为什么不把怒气发出来,为什么不朝他打过来,为什么——又要让他成了欺负人的人?
可是律师走远了,他不甘,便调眸瞟住了落在后面的林寒枝身上。
他觉得,既然来不及再欺负那律师,却可以欺负那律师身后这个娇小的东方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