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陆厚旭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爹爹,难道你就不能下旨,再降低一些农赋吗?”
陆承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旭儿,你这是孩子话啊!你也知道的,我们大顺的农税是多少?一成,夏秋两收,已经很低很低了。”
“可为何他们还是过得这么苦?”陆厚旭不明所以地问道。
陆承启沉声答道:“因为他们胆子太小,不相信朝廷!”
陆厚旭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陆承启。
“朝廷早就出台了政策,设置‘空置田地税’,多田多地的地主乡绅,纷纷卖田鬻地,皇家银行也适时将大部分田地收了过来。只要是有户籍之人,皆可向皇家银行借贷,购置私人田地。政策都给他们了,监察司还时常下乡宣扬,他们都不相信,朕又有什么办法?”陆承启无奈地说道。
陆厚旭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良久才抬头说道:“爹爹,我觉得不是那些佃户不相信朝廷,而是他们走不了……”
“走不了?”
陆承启觉得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说法,鼓励陆厚旭说道:“你且说说看,为何走不了?”
“他们签了卖身契,成了地主家的长工,就算朝廷政策再好,也帮不了他们的……”陆厚旭低沉地说道。
陆承启似乎被一块大石击中心脏,不争气急跳了好几十下,手有些颤抖,突然紧紧拦着陆厚旭幼小的肩膀,问道:“旭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蒙学里一个同窗的家中,他的爹爹对我说的……”
陆承启暗道惭愧,他儿子都知道施政不能脱离群众,他却老是在皇宫内异想天开。这些年来,政务日益繁多,他已经鲜少出过皇宫了。没有贴近百姓,怎么才能知道百姓疾苦呢?
“旭儿,你做得对!”陆承启先是赞扬了陆厚旭,然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爹爹制定政策的时候,疏漏了这部分人。他们也是苦啊,或许是家中有人重病,或许是急着用钱,才把田地卖给地主,他们也就顺势成了地主的长工,签了卖身契。如同你所说,政策再好,没有到位,也惠及不到百姓。这一点上,爹爹不如你!”
陆厚旭笑了,展露了洁白的牙齿,上面还有几个洞洞,原来是正处于换牙期:“爹爹,那你打算怎么帮他们呢?”
陆承启想了想,说道:“皇家银行说的是,只要有户籍,便能借贷钱银购置田地,没说是男是女啊?”
陆厚旭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爹爹的意思是,跟地主签了长工的是男丁,不包括女丁?”
“就是这个意思!”陆承启笑道,“再说了,现如今女子也不比男子差,在苏州一带,女子赚得比男子多也不稀奇哩!她们懂得苏绣,绣出一副好作品来,价值几贯的有之,十几贯的有之,甚至上百贯也有。谁说女子不如男?”
陆厚旭“身”有体会,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就好像妹妹一样,我现在都打不过她了!”
“哈哈哈哈……”陆承启笑了起来,儿女双全的乐子就在这。“所以说啊,不要小看了女子,有些事男人也是做不到。”
陆厚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旭儿,你能为百姓着想,能明白事理,爹爹很是欣慰。”陆承启语重心长地说道,“当一个皇帝,最重要的就是明事理,体贴百姓疾苦。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不是他本事很大,而是百姓的拥护。如果百姓怨恨多了,那朝廷也是不稳的,皇帝也就做不成了。做皇帝就好像坐在火山口一样,火山是随时会爆发的。但你也有镇压它的手段,不是武力,而是颁布对百姓有利的政策。贤相范仲淹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有善意对待百姓,百姓才会拥护朝廷,才能坐稳皇位,你懂了吗?”
陆厚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陆承启也不知道他懂了没。
“外王内圣,大顺才不会亡。就好像辽国一样,它一直想着霸占我们的中原,我们岂能让他得逞?国与国之间,不是儿戏,他要打,我们便陪他打!”
陆承启想起那个狂妄自大的耶律洪基,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不惹你就算了,你居然敢来惹我?没二话,削他丫的!
陆厚旭这次有话说了:“是啊,爹爹。皇家军校里面的教习都说了,爹爹就要开战了,是不是真的?”
陆承启笑道:“开战?和辽国?这要看时机的。辽国不惹我们,我们也就没借口开战。不义之师,战则不胜。”嘴上是这般说,心中却道:“耶律乙辛真是坏心办好事啊,要是耶律洪基真的开战,辽国说不定就没了!”
“那为何禁军要频繁调动?”陆厚旭似乎也有了一点军事常识,歪着脑袋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陆承启笑道,“难道先生没教你‘内无法家拂士,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的道理吗?”
“教了,可就是这样才想不通。为什么不主动进攻呢,契丹人这般坏,屡屡杀我边民,掠我财物?”
陆承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爹爹的风格是,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把辽国往死里揍。打得他丢盔弃甲,打得他怀疑人生,打得契丹人远走大漠……但如果我们师出无名,就非正义之师,和契丹人有什么区别?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严阵以待,不给辽国任何空隙。一旦他来侵犯,我们就以雷霆手段予以还击。”
陆厚旭懂了,摇头晃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