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虽不是正经商人,可也是个精明人,哪里肯做亏本的买卖?摇了摇头说道:“诸位,不是我说的,你去周边打听打听,长安城里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比我这更便宜?”
中年人皱了皱眉,正待开口,那少年一咬牙,说道:“爹爹,我今后都不喝茶了,省出钱来……”
房东叹息了一声:“罢了罢了,看你们如此模样,想必是自很远的地方赶来的。这样罢,一月八贯,只租一月,下月看行情再定夺,如何?”
中年人一愣,说道:“这……这敢情好啊!我王介甫,谢过兄台了。”
“且不忙,看样子你们都是读书人,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你们先立一份契约,画押签字,我才好把钥匙给你们。”房东显然是个老手了,十分熟稔这个过程。
眼前这中年人,正是王介甫,王安石。那少年是他的次子,王旁。而另外一辆马车上,则是王安石的大弟王安国、三弟王安上、四弟王安礼。至于他的长子王雱,则在他下来的那辆马车里。再加上各自家仆,一辆马车上就是四个人,说是一大家子,其实也差不多了。
王安石当即让王旁拿出了笔墨纸砚,一字一句地写下字据,认认真真地签字画押后,连带房租一并交由过去。房东看了看钱,又看了看字,大体上觉得可以了,才说道:“不瞒诸位,我其实不识字,嘿嘿……”
王安石一愣,他可没有料到这一层。要是早知道,随便写个数字,说不定就能省下好几贯钱来。不过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不屑于做这些手脚,人家能在长安有自己的房屋,也算是人家的本事。人家靠本事吃饭,自己何必去做个恶人?
房东也有星斗小民的狡猾,他不识字,却装出识字的模样来,让王安石老老实实地将钱交到他手上。其实大家都明白,长安城的房价,就是这两个月贵些而已。要是过了这两个月,就又逐渐回到正常水平了。毕竟这时的文人只有一条出路——金榜题名,除此别无他途。但是,科举之路偏偏是世上最窄的路,以“千军万马行过独木桥”喻之,实为妙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那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考中的留下,考不中的,钱银花完,回乡的回乡,继续“京漂”的“京漂”,反正住房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房东嘿嘿笑了笑,又让旁边一人看了看,那人点了点头,说没有问题。房东听闻了此话,当即从那八贯钱里,拿出一百文,数清楚了,交到他的手上。王安石知道,这人从事的行业叫牙人,顾名思义就是靠牙齿吃饭的人,又称庄宅牙人,相当于后世的中介。这牙人可不好当,他主要是拿房东的钱,替房东办事。做这一行,首先眼睛要毒,认得准租客。其次要能说会道,把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后还得拿出令租客信服的证据来。什么证据?就是这个房子,是合法出租,绝对没有违法。具备这三个条件还不够,还得识字,要是租客不识字,还要会写租赁契约。要是租赁出了问题,他们可是担保人,不仅要赔偿,还得吃牢饭的。做牙人不容易,他们还要熟悉长安城里的房价行情,毕竟一个牙人,他的雇主可不能只有一个。要是只有一个雇主的话,他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当然也有例外,一些牙人专门做公房的生意,从租客手里赚钱。只是随着监察司的成立,这样的牙人也逐渐销声匿迹了……
房东和牙人走了之后,王安石才叹声道:“去把你大哥扶进屋……”
王旁愣了愣,然后才说道:“大哥适才睡着了,要是……”
马车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我没事……”
王旁不敢再愣着,连忙扶着王雱下了马车。王安国也落了地,说道:“元泽这科真的不考吗?”
王雱满脸病容,苦笑道:“叔父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坚持三日么?”还未说罢,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王安石忧心忡忡,他最看重长子,王雱也确实没有给他丢脸,只是这身子骨拖累了他。“为父听说,长安城里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其中一个叫什么孙用和的。这几日无事,先去找他来为你看看病。这身子治不好,做什么都不成!”
王雱有气无力地说道:“孩儿的病,有劳爹爹挂心了。”
“莫愣着了,进去罢!”王安上在一旁看着,觉得他们在大街上已经挡住了一大半路了,如是说道。
王家进入了这院子,发现比他们在临川老家的房子不知要小上多少。除了修缮不错之外,什么都比不上临川老家的。王旁扶着王雱,嘴上喃喃地说道:“就一间破房子,敢伸手要八贯钱。有这八贯钱,在临川不知道能买多少亩地,够我喝多少次茶了……”
王安礼听了王旁这话,笑道:“旁儿说得没错,这价钱是高了些,但值得。”
王旁瞪大了眼睛:“值得?我看这是在抢钱!”
王安石沉稳地说道:“不,这钱得花。”
王安国知道王安石的性子,怕是王旁再说就要骂人了,连忙拉他到一旁,让王雱在院中先坐下,才低声说道:“我们王家这次来京赴考,几乎抱着必死的心来的。诚然,这租金是贵了些,但看上去起码体面。早就听闻‘长安城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勋戚世家,居无隙地’,也不算什么奇闻了。要是我们几个,侥幸高中进士,哪怕是末流,做个十品官也行,那也是光宗耀祖之事。王家乃临川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