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只是担心我体弱的关怀,如若只是兄弟间不羁的玩笑,如若我心中所思所爱终究只是一场幻梦,那我便情愿这梦能冗长一点,再冗长一点。若能在这场旖靡的梦里长久沉醉,不复醒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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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赵云有事外出,祁寒率车辎队一路向西,沿吕布行军线路前进,不过半日便在小汤河左近遇见返程的吕布,其时正值日暮,天色暗淡,两厢人马陡然相遇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撞见敌人,待误会释清,吕布喜不胜自,从赤兔上跃下,巴着祁寒的肩膀,大笑不止。
从那嘚瑟的模样,几乎可以想见他追击袁术至江淮,于岸北大笑畅怀之景。
“祁寒,你使的好计!此役我军悉无折损,更打得袁术小儿大败而逃,所获粮草车马无数!”吕布一身甲胄锃亮闪光,眸子熠熠,正是意气风发。
祁寒调笑道:“见者有份。奉先所获的钱粮车马,可得分我二成。”
陈登从旁一听,立时嘴角暗抽。
心道,这祁寒果然好大狗胆,竟敢朝温侯狮子大开口。此役虽不费力气,但温侯也是担了极大风险的。他想不劳而获,再度求取大赏,岂不是痴人作梦?我就不信以温侯自私贪利的个性,这次还能如他所愿!
被祁寒坑做使者,险些被杨奉的手下误杀,陈登心中对此人自是憎厌无比。
孰知念头刚一转过,便见吕布瞪大了眼睛,盯住祁寒笑道:“好啊!二成便二成,赏予你了!”说着,还怕将士不服,环顾四周,凛然正色道,“此役大获全胜,祁公子居首功,本侯这般赏赐,可还使得?”
陈登有苦说不出,只得跟着众人鸡啄米般点头,称叹道:“使得,自然使得。那是祁公子应得的。”
心中却啐地有声,狂行腹诽:“这祁寒不过一介文士,出得一个谋策而已,就如斯重赏!想那陈宫鞍前马后,殚精竭虑为你献计献策,怎不见什么赏赐?”陈登切齿一阵,竟开始为自己长期的对手陈宫感到不值,暗自决定,待回到郯城以后,必须立刻向陈宫打祁寒这个小佞宠,哦不,大佞宠的小报告,届时两强联手,必从吕布身旁挤掉此人!
两军合拢一处,又行了二三里地,见天色已晚,吕布便下令就地扎营,翌日一早再行回城。数千人屯扎下来,只见小汤河沿岸遍布火堆,放眼望去,隐隐听得人声马嘶,颇有些壮观。
吃过晚饭,离睡觉还早,众人便聚在火堆旁闲话叙聊,陈登心思一动,指着东面一大片的竹林,朝吕布道:“前方乃是沂沭之交的断山裂谷,内中蕴藏了几处极品汤泉,为琅琊八景之首,温侯这一路奔波劳顿,可愿泡个温泉一解疲乏?”
吕布本要拒绝,却见祁寒跃跃欲试,便道:“也好。元龙前方带路,我与祁寒同去。”
陈登面色一沉,怏怏然垂下头去。
他本来还想借泡温泉之机与吕布单独叙话,趁机联络感情,进言离间祁寒,却没想到吕布连泡个澡都得带着这人。
祁寒听了,便兴冲冲回帐取了替换衣物过来。
三人向着竹林深处行去,前后有两名亲兵开道,白日里葱绿油油的一大片幽篁,到得夜里,却是蓊郁黑暗,寂静中透着几分恐怖气氛。若非亲兵们手中的火把照映,明明灭灭尚能勉强视物,祁寒独自一人是绝不愿走进这种乌漆抹黑的荒岭。
为了掩盖紧张的情绪,他开始插科打诨:“元龙兄,如果我没记错,这‘野馆空余芳草地,春风依旧见遗踪’,说的便是这处‘汤泉入沂’的温泉妙景吧?”
陈登暗翻白眼,心道:“你祁大才子出口成章,妙辞佳句随口便来,我哪知道是否说的便是此地?”脸上却是一脸恭敬,高深而笑,“不错,正是此地。”
吕布却听出祁寒声音里泛着一丝颤抖,显然是在害怕,心中暗觉好笑。
他想象着此刻祁寒的样子,定是脸色苍白,眼神飘忽,难得一见的怯懦之色,忽地玩心大起,脚步一顿,霍然转身,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表情!
祁寒走在吕布身后,浑没料到他会突然停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停下脚步,不想两人隔得实在太近,照着惯性一冲,他便朝着吕布胸前铠甲撞去——
正要抬手在吕布胸前一撑,却被身后亲兵火把一映,照见吕布阴森可怖的表情,祁寒登时吓得寒毛倒立,全身僵滞,“砰”的一下,结结实实撞进了吕布怀中。
一个温软柔韧的身体撞上自己,即便隔着厚重的铠甲,吕布仍是全身剧震,心神动荡。他脸上故作狰狞的表情早收了起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将颔角轻抵在祁寒鬓发上,伸出大手,将他环进怀里。
太瘦了。
腰太细,他用一只臂膀便可轻易抱过。
火把将吕布的眼中舔映出两簇幽邃的火光,闪烁不定,却明亮已极。他鼻中嗅到来自祁寒发缕上的香味,忽地唇角深深勾起,咧嘴笑了一声。
身后的亲兵见了他奇诡莫测的笑容,倏时脸色大变,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有没有搞错,向来杀伐凌厉、冷峻霸气的温侯,竟会露出如此笑容?那种像大狗狗得到了肉骨头,在闇夜里还能发光的得意眼神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快告诉我,温侯他老人家不是被什么山魈野魅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