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翘头水纹案,一角上放着黄色的木碗,还有祁寒喝过的汤药残余。壁上挂着一些农具,俱都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另有一幅汉隶书法,上书四字“翟乡筠客”,或许是翟逆所书。墙边摆了一架简单的黑木博古,上置竹简、陶器,显得古朴沉静。祁寒再往右看,入目先是两个草纹蒲团,以及案头茶具,再往右,则是一个人……
祁寒猛然呛了一口,重重咳嗽起来。
那人一席玄青色交领广袖长袍,金纹的宽大腰封显得华贵,腰间悬佩着半截小指般大的白色异香,取代了玉佩的装饰作用。阳光自窗牖洒入,落在他身上,仿佛泛起了淡淡光华。
那人头上束着墨色玉冠,下方长发披散,面容实在太过俊逸。那一双纯澈清亮的桃花眼,较常人幽黑深沉,睫毛细密如羽似扇,在脸上勾勒出阴影,鼻梁高挺秀拔,唇色微淡,双颊苍白,显出一些病态来。
他的面容和五官明明极度鲜明好看,组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多么喧嚣惊艳,反似一幅晕染开的国风水墨,隔了一层纱般,模糊而朦胧,美不胜收。
尤其那双眸子……
仿似温和含笑,又似凌厉冰冷,矛盾至极,实在是前所未见。
“……逆兄?”祁寒手里的野果滚落在地。
翟逆瞧了一眼他脚边的果子,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淡淡看着他,“不是我,难道是山里的精怪么。”
祁寒怔怔望着他,“你……”不由咽了口唾沫,心跳蓦地有些快,“恩,倒确实不像个凡人……更像那什么山精野怪,神人仙人。”
翟逆登时笑了,一时剧咳,苍白的面容上多出了一团红晕。
他的脸瞧上去很是斯文,是一种病态的斯文之感,似乎十分无害。但祁寒视线触及,却是心头一跳,觉得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病弱的男人,也非看上去那么无害,在那种极为干净、弱质的气息之下,他修长的身躯里,潜隐着极为强大而可怕的力量。
祁寒本要上前给他抚背——就像平时所做的那样。但不知为何,对上那张极其完美的脸,却怎么也迈不出脚去。
那人看到了他踌躇的那一步,登时狂笑起来,拂袖背过身去,转身便走。
祁寒一愣,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追了过去。
翟逆两步走到门边,足下一顿,回过那双邪气四溢的桃花眸,斜睨着,伸手轻轻往祁寒颊边一拂,微笑道:“傻啊。我不会生你的气。只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倒像在看一个怪物。寒弟,你要记住,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不管我看上去,有多可怕。
话落,他慢慢走回隔间去了,且关上了门。
祁寒抚着腮边被翟逆手指碰触而酥酥麻麻的地方,听到隐约隔间传来的咳嗽声,渐渐皱起眉来。
这感觉,真的很怪……
翟逆不过几句话而已,竟就令他心旌摇荡,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得不可思议。
祁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翟逆才一离开,就有些失魂落魄的。想立刻再看到他,甚至想同他牵着手,就像之前一样亲近密触。
但翟逆像是能一眼看透人心的妖怪……
祁寒虽不怕他,却也有种被看穿灵魂的不安,以及面对强者的压迫感。
如此矛盾的感受,却确确实实存在着。
如此的亲近,却又像陌生人一样,无法接近。
祁寒苦恼懊丧着,站在翟逆门口,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实在敲不下去。
直到过了许久,翟逆仿佛忘记了那点不愉快,拎着捕鱼的用具,打开门,朝他微微一笑。祁寒觉得心头一阵暖流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