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赵达叙说往事,单飞惊心动魄的同时,内心倒有些感动。他暗想尚余良知的权术之辈,也有真情流露之时,曹操能这么决定,对曹冲的疼爱、对丁夫人的歉然可见一斑。
赵达心情少有的激荡,嘶哑道:“司空答应了丁夫人的请求后,随即找到了我,让我带他去见华佗,说可答应华佗的条件。我听到后惊骇莫名,跪地苦劝司空,还请司空三思而行。司空却对我道,他其实早该死了……”
单飞心中微颤,不由看了曹操一眼,他感觉曹操没有脑部动了手术的模样,这么说,曹操终究还是没有开刀?
曹操只是默然看着那已起热气的粥锅,水汽缭绕,湿润了他的双眼。
“司空说,宛城的时候,他其实就该死了,他懦弱无用,这才让子修替死,近年来,他做梦时,多次梦到当年的场面,总是难以释怀……”赵达回忆道。
曹操看着前方的雾气蒸腾,似乎又看到子修立在身前的模样。那时烽火连天,厮杀声似在耳边,他身边只有曹昂,还有那疲惫的绝影战马。
他突然很怕。他本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不然当年他也不会孤身行刺董卓。可不知为何,见到的死亡越多,他反倒越怕。他以狠辣的手段掩藏自己内心对死亡的畏惧,就因为这般,落于敌手的结果让他想想都是骨头里面发冷。
——爹,绝影带不了我们两个逃命。
子修几乎浴血的立在他的面前,尘血染红的一张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深切的关怀。
——爹,你骑着绝影走,我诱敌离开!
他那时心中剧烈的颤了下,他一直很疼爱子修,因为他知道子修是丁香的希望,他想向丁香证明,曹阿瞒从来不负丁香,他只是个习惯做错事的男人罢了,但他的疼爱无疑建立在内疚之上,关键时候,他最爱的是……
他一直不敢深想。直到近些日子,枯坐在此间,不再被光环荣耀缭绕,不再去想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毒辣心肠,他才终有勇气去深想——他最爱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些年来,为他舍生忘死的人数也数不过来,曹洪曾为他不顾生死,典韦为他去了,子修也去了……
事后他总能给那些为他而死之人的家人无边的荣耀,别人都觉得他仁义,可他知道,这不过是收买更多人为他去卖命的手段罢了。
荣耀万千,命却只有一条,很多人都不如他算的清楚透彻。
难道他终究要将这卑劣的方法用在子修的身上?这是他至亲的人,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怕死的内心赞同子修的建议,可不知是良知发现还是卑劣的习惯,却让他说道——子修,不行!爹答应过你娘,你不能有事!
子修不说二话,抱住他将他送到了绝影之上,然后一掌拍在绝影的后臀,看着绝影奋蹄远去,子修的最后一句话是——爹,帮我照顾娘亲!
泪盈眼眶。
当年他逃命的时候,泪水不由自主的盈满了眼眶。可那丝人性的闪亮,终究被岁月磨的没有了光芒。
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不敢去回想,因为避免痛苦的方法本来就是忙碌和遗忘;内疚的时候,他更不敢去回想,因为那会让他发现,荣耀之下的那个英雄卑劣的让人发狂;面对丁香的时候,他害怕去想,因为他只怕略有转念,就会被丁香更加看穿他卑微懦弱的心肠。
老了老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屡次回忆起当年的情形,他的一颗心就情不自禁的抽搐,让他头痛欲裂的心伤。
——阿瞒,保护好子修!
这是临出征时,丁香对他说过的话。丁香少和他再说什么,但在子修随他出征的时候,丁香终于开始正眼看他,他亦看得出丁香眼中重拾的希望。
——爹,帮我照顾娘亲!
这是生死相别时,儿子对他说的话。子修和他娘亲一样,少和他要求什么,最后诀别的时刻,他知晓儿子的愿望。
娘亲挂念的是儿子,儿子牵挂的是爹娘,唯独他这个“顶天立地”的丈夫,保护不了子修,亦是照顾不了丁香。
当丁香在他面前下跪的时候,虽只有柱香的光景,但在他的内心,实则如同百年般的漫长。
百年一刹。
他那时反复的问着自己,他一辈子难道始终要在自欺欺人中高高在上?他难道还是不准备为他付出一切的亲人担当?
雾气内,泪水中,阿瞒和丁香如何会变得如路人一样?
敌不过流年的沧桑,擦不亮往昔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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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无言盈泪,赵达却是竭力的辩解道:“单统领,司空又对我说,他一直尽力的想要弥补曾经的遗憾,可他并没有真正的尽力。仓舒若是逝去,丁夫人绝不会再原谅他,没有丁香的阿瞒,就不再是阿瞒了,这一次,他一定要尽力而为。”
单飞想到曹操当初决定的悲壮,内心终有丝激荡。
“司空随即又道,华佗用意诡异难言,他多年辛苦这才安定了北方,不想因此再起波澜,因此他对我说,等仓舒病好,只要他稍有异样,或被华佗控制,就让我动手杀了他,然后根据遗诏将权位传给仓舒,又让我等尽力辅佐仓舒!”
单飞轻声道:“司空着实用心良苦。”曹操能舍命让他意想不到,可曹操准备舍命时还有这般周到的安排,亦是让单飞为之感慨。
“司空既然这般决定,那后来为何会有变故?”单飞不解道。
赵达哑声道:“我等也是不知。我知道司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