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京城早早入了夏,初春如一只狡猾的猫咪闪躲在晌午后仍不甘落幕的骄阳后。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门扉两旁,如画一般挽手相交,我阖目不敢再看。
良久,我垂头嗫嚅开口。
“衡……张大人……”
余光里,除正房中有人影晃动,院中再无多余的一人。
“予青……我没想到会是你……”
我呵呵一笑,嘴里苦涩。
“我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话一出口就已失了味道,何以续言?
在他的眼中,我大约就是个放不下负疚,放不下亏欠的人。而我又敢坦言此程没有这样的因由?真的只是为了老八开脱,助他完成康熙交代的任务?
深深地低下头,我咬唇打定主意,再不多言。
“予青,你可好?”
我木然地点点头,细想这几年的起起落落,还有谁不知道,轻叹着又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要的?就是你所求?”
胸口被他低缓地语调狠狠一击,我措手不及。
衡臣,你的话乱了我的方寸,让我低到尘埃里。
“予青,你究竟……想要什么……求什么……
是尊荣厚奉?还是得享专情?”
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再不能沉默以对,很多年前我就已欠他一个解释。我的尊荣厚奉,我的得享专情,如今已均是笑话,还赔上了他的姻缘。我终究拖累了他,以情做要挟,端的无耻,不是么。
“衡臣……
为什么你没有告诉令仪?什么都没有告诉令仪?
你还在为我保留什么颜面呢?
我是谁……呵呵……
我可不就是这京城里不能提不敢提又人尽皆知的一个笑话。
衡臣……我真的不值得……你为我如此……”
“予青……你不要这样说……”
“不,衡臣!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尊荣厚奉?独宠专情?
不瞒你说,当时年少,我都求过,可如今……
却无一不是奢望。
皇阿玛厌弃我,他……”
我抿唇,仰首望进一双清亮而修美的眸子。
“衡臣,这就是我啊!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无论我心中所想所求为何,在你面前早已落了下成。
衡臣,我很早就听说过你,很早很早以前,你相信么?
传闻里的你是人中翘楚,可望不可即,见了你,才知道,犹胜传闻不止。
我不如你分毫,根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在你面前我……”
“予青,我也很早就听说过你,很早很早以前,你我相识以前,你相信么?”
他眼光微动,错过我的,温柔得令人陶醉。
“父亲说,宫里竟有出言真心必以真心换之的女子,她赠圣上一统江山,受神兽敬拜,抗旨拒婚太子……数不清,道不尽的才情。
我张氏一族虽出身微末,但世代读圣贤书,供奉天子,自有文人风骨,父亲更是严于律己,言行审慎,可父亲却为你惋惜。”
我一时无法消化,怔怔地像个傻子。
“你说什么……”
他的笑里有宽容的自嘲,不知究竟对我还是对自己。
“予青……你不知道那时的我有多看轻自己……
皇家家宴上你高座于妃嫔下首,艳得惊心,而我不过云云无为中的一粟,多一眼的期盼都羞惭不已。
我负了三妹的一生,怎敢再负她的亡魂。那时我经常在梦中三妹哀怨的眼神中惊醒。
所以我只愿守着自己的小心思,离你得进一步绝不念一尺。
父亲说我执念太深,早晚会误了自己。
那些不眠的日夜,灯烛下的苦读,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期许,只是能够有一天能和你有缘一见,哪怕只是一面,所以英吉利师团进京,我毫不犹豫地向万岁推荐了你,假以家父之名,你不知道我当时胸中擂鼓震天,就连自己都厌弃自己的矫做。然,终与你同侧而立时,心中除了暖暖的满足,再无其他。”
我默默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衡臣……我……”
他舒解的一笑。
“我说了这些只想告诉你,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些都不重要,你就是你自己。
做你想做的事……”
深深一叹,他复道。
“爱你想爱的人……
你的真心总会有所收获,没有你想的这样不堪……
总有人会等着你,盼着你,护着你的……”
我皱眉,胸臆踌躇,久久不能平静。
“若还为我有一丝的心疚,那就帮我好好照顾筱旻,我再不能为她做更多了……”
在他转身之际,我终于开口。
“衡臣……你会等着她,盼着她,护着她么?”
我的不假思索,我的脱口而出,令自己都震惊,或许不耻的是我自己才对。
彼此谁又说的清这个她究竟是筱旻还是另有她人?
他仰首,薄唇抖动。
“自始至终,我便早已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是啊……我们每个人早已与先机无缘。
从开始,便都是错了……
隔日,我在消融居收到拜堂的密报。张廷玉受康熙指派,携密旨远赴蒙古。
我亲自授意拜堂沿途死志保护。这一去就是半年有余,十六位拜堂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
李氏的临盆出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唯独我的。
记得那天正是重阳前一日,李氏早上还同徐太医逗趣,分娩后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