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痄腮不治,夭折。

七月,太子夜窥金殿,形迹败露,又行止乖张,屡犯不悔,数罪并立,囚禁十日。后一夜应召金殿,父子彻夜长谈,声泪俱下。

九月,谕令废太子,禁足京中府邸。

十三言行不端,藏私舞弊,忠孝不全,归京圈进。

八福晋郭洛罗氏欺君犯上,结党营私,触怒天颜,罢郡主之封,除阑珊之号。

不日,大阿哥遭人揭发,曰指使喇嘛暗中咒魇前太子,十六当场人赃并获,俱陈圣前,终落得个罢亲王,圈禁京中的下场。

十月,后宫命妇偶有念及八福晋之往日种种,龙颜听闻大怒,斥责其不忠不孝,枉为人臣人子人妇,又胤禩素受制于妻,任其嫉妒行恶,是以胤禩迄今未生子,毫无妇德可言,是谓大清第一妒妇!后,明令禁足八福晋于八贝勒府中消融居,并禁入宫门!

彼厢风云大作,此厢破屋偏逢连夜雨。

突然闻讯,早已病容枯槁的我也不由得嗟叹连连,除了我的败落与意外获罪以外,竟一切都与历史严丝合缝,不差分毫。只一样,大阿哥再没有利用以退为进,推举皇储又牵连出张明德一案的手段来陷害老八的机会了。历史终于还是在我千般不甘,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有了些微的松动。

是该悲?该喜?

却也与我再无挂碍。

“格格,可是又疲了……”

安茜执手将云被又添了一层,我沉沉跌入昏睡的深谷。

自回京以后,我便一病不起,不止整日昏睡,甚至经常在深夜,无名的发起低烧,这无疑给本来混乱的府中局势雪上加霜。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喂了多少汤药,总是反反复复,不见起色。得到的遗嘱也无非就是休神静养,祛除心火。

分不清昼夜,我的意识却清楚地告诉自己这灼热的胸口似乎立刻就要破了个窟窿,那一股蠢蠢欲动的火燃得正旺,就连自己这皮囊也就要吞没。

很多个无力的夜晚,朦胧间一双沁了冰的手偎在我的脖颈,甚至那掌纹突突地跳动都清晰达心底,竟令本已喷薄的胸膛瞬间得到安宁。沉重且炽烈的眼皮怎么也不听使唤,只能胡乱挥舞着胳臂,直到牢牢抓住这神奇的源头,泪如煮沸的茶汤,深深埋首在那不算娇嫩细致却坚韧有力的掌心,啜声喃喃自语。

“安茜……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告诉我……怎么办……”

清醒的时候,我只是徒睁了双眼仰望着花梨的床檐,怔忡不发一语。面对安茜的苦苦哀求,始终汤药不进,五谷不食,只是在沉睡中被谁灌了些米汤,将将可以续命。

似乎是被我无声地拒绝磨得也渐渐没了主意,安茜不再劝我进食服药,只是在我清醒的时候静静跪坐在床头,与我低语,她轻缓的语调一如她温婉的形容流过数不清的午后。她不再为我的无动于衷有稍许的无奈,即使没有回应,她仍是耐心地与我倾谈,最后转变成大段的时光便在晨煦下空白的沉默淹没,相顾无言。而她看不到的是我在她转身后没入鬓间的湿热。

没有人能解开我的心结。

我被前所未有的空前孤独抽紧了全身每一个毛孔,巨大的遗弃感勒得我几近窒息。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要苟延残喘至今,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我保护不了任何人,被我爱之人所伤,又不得不屡屡算计念我之人,这样周而复始行尸走肉的独活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告诉我。

我找不到答案,我寻不到出路。

那些年少时曾经信誓旦旦的痴望,如今皆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

皇阿玛唾弃我,路人鄙夷我。

依稀在耳的然诺已然分崩离析……

禁入皇门……

那该是如何恨之入骨,才能一改当日永开宫门的允誓……

我的私心害了自己,苦了无辜,甚至让他尤为珍重的儿子也在劫难逃……

是罪有应得,所以我对如今的奄奄一息尚存感念……

“十六爷……您怎么……”

安茜一声低呼让我的心弦也为之一颤……

十六?

十六……是十六……怎么会是十六……

阖目,假寐,以为就可以断了所有的牵挂。

久久没有声响,我直到安茜已经退出了房。

“舒晴……你如何成了这个模样……

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语带哽咽,令我也忍不住为之一惊。

“你怎么忍心……

你忘了我的话了么……

我那些话都是白说了么……

这一大家子你就狠心说放就放了么……

那八哥千辛万苦做的这些又为的是什么……”

心念狠狠一跳,思忖再三,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过是几个盲音。

十六见状,忙扶了我起身,坐于我的身后,让我靠在他的身上,又取了床头茶几上的一盅温茶。我就着他的手抿了抿,便摇头作罢。

“……十……三……”

我努力咬字,终只是艰难地两个音节。

闻言,十六抚掌长叹,鼻息埋在我的颈窝,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喉头的抖动。

“……你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问一句十三哥……

舒晴……为何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

你何时才能为自己设想……”

忽觉颈后一阵湿滑,我惊得僵直了背。

“……不……”

他一手握住我探向他面颊的手。

状态提示:第61章 霜月--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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