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您已经在殿外徘徊好一阵了。可要奴才替您进去通禀?”
我双手绞着帕子,泛着浅浅的潮,被夜风一吹,指间早已冰冷如霜。
原地驻足,朝大殿最深处远远望去,我仰首长叹。
已经整整一夜了,从围场金帐回来整整一夜。
康熙守在自己的幼子身边不休不眠,果然和史书记载分毫不差。
那……我呢?
我该怎么办?
是进?还是退?
一个声音告诉我,难道你此行前的斟酌再三了么?忘了旁观为尚了么?
另一个声音又再狠狠地驳斥我,那殿中正在奄奄一息的孩子,就在几个时辰前还那样烂漫无邪地与我约定一起共赴绛雪旧处,你怎忍心袖手旁观?
更何况他不是别人,是你曾经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吹舍不得碰的小十六的亲生弟弟啊!
……
就在这一来一回间,时间转过分分秒秒。
舒晴,你以为你是谁?
你还在怀揣着那个可以救世于水火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痴梦么?
你又改变了多少呢?
你忘记这所有千疮百孔的教训了吗?
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
这就是现实,虽然残酷,虽然不忍,终究于事无补。
没有你,世界依旧按照它原有的轨道往复;多了你,也不过只是这局中另一个角色。
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还有什么把握呢?
思及此,我手里紧紧一攥。
“罢了,皇阿玛心急如麻,我去了也是徒劳,还是速速传来京中良医才是。”
守候的奴才们恭然作揖,口中应诺。
“格格,十八阿哥他……”
才一迈进大门,安茜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挥袖止住了她的寻根问底。
“安茜,即日起,任何人来见,均称病不见!明白了么?!”
安茜被我一喝,显然是骇住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张口。
“格格,十八阿哥他……他到底……该不会……”
我徒手捂住她的娇唇,无言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别问了……人各有命……
安茜,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
人终究是不能和命争的……
我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例子,你切莫重蹈我的覆辙……”
安茜突睁的杏眼懵懵懂懂,颔首,随即又茫然地摇首。
“你现在不需要明白……
你只需要睁大了眼睛站在这门里仔细地瞧紧了……
那门外的风景看多了,自然也就有数了……
懂了么?”
我断断续续地思维连成了线,吐出了口。
安茜静静地眨了眨眼,最终深深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睡吧。我们需要好好地补眠了……
天儿要变了啊……”
接下来的十二个使臣之中,正当此行所有人都焦灼似火的时候,偌大行宫的一个角落里,我的小殿安静得让人胆寒。
所有人都在熟睡,又仿佛所有人都在黑暗里睁着一双精明的眼睛窥视着四面八方所有的响动。
我沉沉地睡了,无所顾忌地,甚至是这炎炎烈日里许久以来最长最深的一个夏眠。
这香甜的梦乡让我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致使晚霞弥漫时的那一声尖哑得令人心头一颤的召唤,我犹似梦境之中。
“小林子,你可知皇阿玛他……他为何要宣我……”
“八福晋,奴才也如何也猜不透咱们万岁爷的心思啊……
您快去看看吧。一屋子的人罚的罚,打的打,跪的跪……”
“小林子,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总要和我说个清楚!”
小林子本已消瘦的小脸上,一双因惊愕瞪大的眼睛显得尤为突兀。
“怎么?您还不知道呢?”
我叹了口气,只摇首,却一语不发。
“哎……今儿个一早,万岁爷痛斥了太子爷,真真是大发雷霆,龙颜大怒,就连奴才的师傅李谙达都受了波及,被狠狠地训斥了。”
呵……果然,痛斥太子……
我怎么能忘,面对太子对手足的无情,反而面露窃喜,毫无戚色,康熙怎能不急怒攻心?这样薄信寡义之人,如何将江山托付?如何指望他厚爱百姓如亲子手足?
为何又偏偏在此时?
偏偏在此时召见这从头到尾不相干的我?!
我在诧异中浑浑噩噩,僵直的双腿如铅铸般沉重。
惴惴地脚步在青石板上嘚嘚有声,我的心也一步一步地被提了起来。
康熙在此时召见我究竟是福是祸?
如何又能够牵连至我呢?
如果历史无误的话,不久的将来,太子即将就要下马了。这可谓是康熙凄清晚景的第一个征兆。
太子因为不关心小十八病情反而幸灾乐祸,这于理不合啊。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即便如此,也完全没我什么干系啊?
此时召见,恐怕……凶多吉少……
“福晋,万岁爷在里面守着十八阿哥多时了,不仅随行的御医,就连老奴也被赶了出来。奴才实在担心万岁爷龙体,还望福晋好好劝劝万岁爷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啊。十八阿哥他吉人自有天相,又有万岁爷紫气相佑,必能化险为夷。”
望着李德全佝偻的身躯,我心下也不由得一酸。
转而,大脑又开始如弓弩一般拉满了弦。
单独召见?
俯视跪了一地的或宫女太监或京中御医,我深呼了一口气,微倾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