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发生的终归是要发生了。
不期然的……
就是这短促的一笔谕旨,草草圈定了我所剩无几的人生。
飞跑的车轮,摇摆的锦帘,我目光迟疑。
康熙四十七年是多事的一年,我却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了。
就像是一个被人不断鞭策的陀螺,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想法,没有会在意你是否愿意依旧旋转或是就此停下。
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是了。似乎是由十八阿哥开始,一切都是由那个孩子的夭折开始。
接着,是太子的拘禁。
之后在康熙的百般思虑,终于他最钟爱的儿子被顺利拉下马来,从此夺嫡之路再无坦途可言,大快了多少人心?!
十八阿哥……十六胞弟,胤衸是吧?
真的是因为他的离去导致了太子的暴露,从而令康熙心灰意冷吗?
那么,我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我又该如何面对自处?
康熙又为何在此时急召我伴驾随侍避暑呢?
烦闷之下,一口气提在胸口。
“吁!”
不自觉前倾了身,安茜挑帘喝问。
“这是怎么驾车的?!粗手粗脚地伤了夫人!你们有几个脑袋?!”
并不见车夫应声,随行的拜唐与安茜耳语了一番,她便悻悻地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随突然停住不前的马车一起消清了下来。
我三番几次用眼神询问,她都装聋作哑,东张西望,只做不见。
“安茜……发生什么事了?”
安茜撇了撇嘴,终于出声了。
“格格……”
“嗯……”
“是……是张大人……”
衡臣!
“张大人回京了,这会儿张府的众人皆在城门迎候。”
我倏忽起身,就要下车。
“格格!”安茜利落地大力扯住我的衣袖,“您不能去!”
不能去?!
是啊!
谁都可以去,唯独我……不能去……
呵……是啊!我可是郭兄呢!
他可还怪我……
帘外魁梧的拜唐石塑一般端坐,都一一向我警示——不能去!
狠狠叹息,我提着裙角,翻身跳下了车。
远远城门处,张叔弓着苍老的背脊,众表亲兄弟一字排开。
那个……是他吗?还是他吗?!
素衣麻披的他虽然看不清面容,却可以清楚地一窥那宽大棉袍下的嶙峋瘦骨。脚步虚浮,泥渍染了半尺的衣衫。
我静静地沐浴着微风而过的湿润,直至城门空留接踵而过的车水马龙。
那一刻,我似乎看懂了康熙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也许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的孤独,他的无奈都是那么清晰分明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的心中,毫无掩饰和保留。
他终究还是老了!
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擒鳌拜,收台湾,撤三藩……
他有太多丰功伟绩被后人所歌颂,可是他依然是个人,是一个同样拥有着与我们相同辛酸苦辣的老人。
他依然需要妻女抚慰,儿孙陪伴。
从张英到张廷瓒,乃至如今的张廷玉,无不向世人揭示着这个道理。
他也有渴望。
只是那些渴望被深深掩埋在那些倜傥的历史流光背后。
寂寞?!
我从未像此时这样深刻地醒悟,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能够体会?
当属一代英王。
因为他终生与之为伴,为之倾其所有。
思及此……
“快上路吧!”
我再不愿多耽搁半刻。
迎面而来的风擦过耳畔,思绪随风飞扬。
抛弃了过去,遗忘了现在,忽略了未来。
你还是你!
只是你!
历史?
从今以后,索性忘了它吧!
张姓一族如何能够圣宠不衰,只在于三字真谛!
局外人!
舒晴,你本来就是个局外人!何必硬要将自己拉进漩涡之中!
正因为他们看到了帝王的寂寞,始终以局外人的身份不求回报地付出了真心,才得到了帝王的真心以待。
历史上的这一年,张廷玉因孝回乡守制躲过了当朝最大的一场浩劫。
“姚夫人……”
请允许我再一次这样轻声将您唤起,只为道一声别。
做为一个母亲,您已经尽其所能地付出了自己无私的爱。
即使这最后一次的离去,也为他成功的遮挡了所有明枪暗箭的风雨。
衡臣,有母如此,何其大幸!
康熙四十七年,我乘着载往汪洋最中央的马车。
嘴角的弧度上扬。
“还好……
伴驾的那一个……
是我……”
注:
(1)出口避暑:出张家口外至承德市区东北的避暑行宫。此宫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为后来清代皇帝避暑之所。
(2)大变:谓父母之丧。
(3)南信:南来的凶信。
(4)励大司寇:名励廷仪,曾于雍正初任刑部尚书。
(5)稍间:稍有好转。
(6)行走:指入值办事不属于专职官职。因张廷玉居丧未满,不宜任正式官职。
(7)这一段是部分摘自了《澄怀主人自订年谱》,稍有改动。
意思倒也不难理解,就是说当时廷玉随康熙出口避暑时大病了一场,这里一笔带过,其实据有关资料的显示,廷玉差点因此送命,康熙特别千里加急遣人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