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米对于地球上的一般步行者来说,已经是一个可以为坐下歇脚找理由的距离了。但对“星巴达”来说,却短得没时间去做一次回首。
最多二十秒时间,这还是林沐禅为着陆提前减速后的结果,想再多延迟一秒钟都没有可能,而且下坠的加速度只会让这二十秒变得更短。
他没有看清其他人都做了些什么,因为他刚完成对自己的包装,“星巴达”就带着狂燥的冲击波猛烈地撞到了地上。
贼彗的撞地时间比“星巴达”略早不到三秒钟,坠地点距离“星巴达”不足一千五百米,它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爆炸的规模比一千颗核弹集中在一起产生的力量还要大。那些带着邪火燃烧的碎片从几米到几十米不等,像从天空反向打到地面的元宵节放大号烟花,四下飞溅五彩斑斓,炽白的光焰,照得周围几百公里范围内都亮如白昼。
“星巴达”下坠的势能先是被爆炸的冲击波托了一下,紧接着那股巨大的气浪就像一条几百米高的厚绒毯从它的身下疾速窜了出去。如果有记忆,谁都不该忘记这一托一拉,因为正是它才让“星巴达”在本该粉身碎骨之余却侥幸保存了全尸。
就像一个睡在毯子上结果毯子却被从下面突然抽走的人一样,“星巴达”以与下面pēn_shè气流相反的方向反转着向爆炸的核心滚去。光菱保护罩在第一次着地后即被强冲击力撕碎,光菱发生器也被自外而内的反向冲击力摧毁。中段气固护盾紧跟着在其跳跃翻滚中又被陨石的高温烤化坍塌,速填膨胀机甲也在最后被砸成了破棉絮,合金机壳历经千辛万苦总算在牺牲了三层护盾后保留了下来,但那已不是“星巴达”,而是一团烙饼油条加麻花辫的早餐盘点。
更为可怜的是,那块陨石居然像“星巴达”的掘墓人一样,提前抢一步还为它安排了一个深达八九十米、宽近两三公里的超大陨石坑。“星巴达”一路翻滚,一直滚到距坑边缘不足三十米的地方才一摇一晃地停了下来。若不是它外形扁平像个碟子不利于做圆周滚动,就差点滚到坑中被回落的陨石碎屑随手埋葬。
坑内余温未散,炙烈灼人,“星巴达”全身瘫痪身不由己,虽然它那合金复合机甲原本就具有隔热、隔水、防腐、防尘、抗击打、抗辐射等多重功能,但因为现在已严重损坏变形,不能再做到百密无疏严丝合缝,就像以前一样哪怕里面装着天机都不可能泄露出来,所以不多一会机舱里面就被烤得热气腾腾。
好在密集的高温不久之后就引发了气穴,环游在外围的冷气流就像见物作价的拍卖师,很快就发现了“星巴达”周围被陨石炸出来的几百公里球形气虚。于是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带着由各色重粒子扭成的螺旋气流,前呼后拥前来抢地盘,一来二去很快就以陨石坑为中心形成了一面超强的褐黄色龙卷漩涡风筒。
由重氮气体形成的龙卷风筒像挂在天空的巨型抽水泵,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左摇右晃抽了整整个十几分钟,才带着心满意足的狂放大摇大摆地走了。
“星巴达”再次得以幸免,因为大地用怀抱收留了它。它的半截身躯插入地面,等龙卷风将它的周边掏空清理干净,其自己也已没有多少力气了。否则这一阵它早都被龙卷风抽着还不知扔到哪个鬼窟窿里去了,最起码将它掀进身边的大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外面发生的这一切,“星巴达”里面的二十二个人没有一个看到。因为他们还要趁外面发生混乱的这点盈余时间与死神谈判。
死神好像正在打瞌睡,听着身边那二十多个人嘤嘤嗡嗡的祈祷声,他两眼迷蒙困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实在没心思让好梦被这群带着一脸哭相的人破坏,于是就很随便地挥了一下手,把他们从自己的卧室里赶了出去。
楚曼姝首先醒了过来。超导流体液态肤膜多处遭到破坏,外骨胳硬盔甲却被卡在变形的自助仓里动弹不得。
机舱里那条明亮的通廊已经看不见,左拐右拱的“几”字型扭曲把底板和顶板、左右舱壁全都挤得快贴在了一起,有些地方甚至像齿轮一样还互相嵌入。内损残骸塞的塞、堵和堵,东拉西扯,巧取豪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处一片伤城破军的溃败和狼藉。
她有意放松让自己继续清醒了一下,以便确认这是在地狱里的地板上,还是在天堂下的绒被里。慢慢苏醒的痛神经提示她,这儿既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她就在“星巴达”的铁笼子里。
楚曼姝慢慢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一下一室三仓的另外两个姐妹,结果发现那两个都已不在身边。
她使劲眨了几下眼帘,想让充血的视网膜梳理一下方向,等再次睁开时才发现罗玉娇正连同自己的座仓一起脱槽滚到了她的脚下。而凤飞菲却横卡在她右侧后的隔断钢梁里被自己压着,正好与自己绞成了一个斜放的“x”,楚曼姝当即一惊。
她大声叫唤罗玉娇和凤飞菲,喊完这个喊那个,喊完那个喊这个,但那两人似乎都像不出气似的没有一点动静。楚曼姝急得大哭起来,哭了几声便又开始大声呼叫林沐禅、詹龙、路则尘,但喊了一阵感觉这里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孤独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