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平元年,颖川城外二十里处,山脊之上。
越过四万的大汉精锐尽皆驻扎于此地,刀枪林立,远远看去,冬日里苍白嶙峋的山上似是覆盖了一片钢铁洪流,营寨之中,每一处布置莫不合乎法度,气象森严,便是处于如此上佳地势,巡视的汉朝士卒依旧是一丝不苟地穿行于密集的营帐之间,刚毅的面上没有一丝不耐,骨节粗大的手掌无时不刻都虚罩于腰间长刀,凌洌的气势若隐若现,似乎下一瞬便可长刀出鞘。
而其余将士虽无法于此操练军阵,但却也不曾闲于无用之事,或打磨手中兵刃,或擦拭已然遍布战痕的铠甲,准备着随时可能的大战,偌大一个营地当中除了踏步声外便只余令人心中发麻的金属摩擦声,沉重到足以令人窒息的压抑笼罩于此,如天之将倾!而这压抑之中,却又有一种精密而冷峻的从容不迫,那是源于内心的骄傲所得。
不同于地方守军,他们,是大汉真正的精锐!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实际上相当细微,但在这个安静而压抑的环境中却是刺耳的很,一个身穿战甲的精瘦士卒从山下急奔而上,却并不曾引得一人转头看去,依旧是各行其事,那士卒也不曾停顿,直直奔到中军大帐之外,低声唱诺道:“末将有军情急报将军!”得到允许后亦不曾顾及仪表,径直踏步进入营帐之中。
野外行军,自然不会有什么奢侈华饰之物,纵是中军大将所在之处,亦不过是一个尚算得宽敞些的空间罢了,帐内置一案桌,一人端坐于案前,面貌温和,颔下五缕长须更为其增添了几分儒雅之色,若非是其身穿战袍寒甲,必会被认作是饱读君子之道的朝中大儒,此人正是此次主将之一,大汉中郎将皇甫嵩,为人方正,长于兵法计谋,此次营地安扎,便是出自其手笔,此时正俯首于案,双眼死死盯着覆于桌案之上的颖川地形图,心中转过一条又一条计策,对于踏步而入的那名士卒根本不闻不问。
那士卒面上却也无一丝异色,只是径直看向抱肩站立于一旁的高大男子,深深一礼后低声回禀道:“将军,前方斥候来报,占据颖川城的黄巾叛军不知为何,已尽皆仓皇出逃!”低沉的声音中所蕴含的意义令得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高大男子神色一振,靠立着的身形猛地直起,朝着那垂首的士卒走去,身上披挂于走动之时不断碰撞,发出肃杀的金属之音,高大的身躯直接将那精瘦的汉子笼在阴影之中,略带兴奋的声音响在其耳边。
“某问你,这情报可属实?黄巾贼。。。果真仓皇而去?”
豪迈的嗓音宛如猛虎的低声咆哮般隐含着即将猎食的兴奋与杀意,令得那前来禀报的士卒身形一僵,头下意识垂得更低,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将军,我等看得清清楚楚,一中年贼将率众于颖川处折而北上冀州而去!”
“哈哈哈,好好好!彼必为我军威所慑,你且随某点齐兵马,前去杀他个措手不及!”狂笑声中,高大男子大踏步走出,但是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缓缓响起,令得他脸上有些嗜血快意的笑意瞬间僵硬。即将迈出营帐的脚悬在空中,落之不下。
“与嵩停下,朱儁。”
原本埋首案间的儒雅中年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淡淡问道:“嵩且问你,不知敌情而妄动,是何之道?”
高大将领粗豪的面上一阵青白交加,双唇嗫嚅了一下,有些羞愧地低声回道:“。。不知敌情而妄动,乃取死之道,覆军杀将,皆由于此。。。”
“哼,你省得便好!”闻得同伴的回答,皇甫嵩淡淡说道,心中却是微微摇头。
。。。朱儁勇武堪称军中猛将,但是却对兵法不求甚解,如此虽说做一冲阵武将绰绰有余,但却终究难担大任啊。。。
。。。不过,黄巾贼众之举却也着实奇怪,彼亦有数万兵马,却连一战之心亦不曾有吗?绝无可能啊。。。
眉头微微皱起,皇甫嵩看向那前来禀报的士卒,缓缓发声问道:“你且过来。
。。某问你,贼军撤离之时可有何异状?
因两位将军的举动而有些疑惑的士卒闻言双眉皱起,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回道:“不曾有何异状。。。”
很是肯定的语气令得皇甫嵩双眉微微皱起,心中暗道莫不是真的是黄巾胆怯,毫无战意,但就在这时,那士卒尚未说完的后半句话缓缓吐出,令得儒雅中年的身子猛地一震。
“不过,其似是将城中百姓一同带走了。。。”
午时,颍川城池之内。
此时四万精锐汉朝军队已然进驻于这座城池之中,中郎将皇甫嵩阴沉着一张脸听着从各处传来的汇报,脸色越发铁青,终于忍不住恨恨咒骂出声:“贼子,安敢欺我!”
“怎得了,义真?彼惧而溃逃,我等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回了此城,你又何须如此?此亦是大功一件啊!”一旁的朱儁见一向淡然的同伴如此失态,双眉微微皱起,不解地问道。
“你,你,你。。。唉~”闻得朱儁的话,皇甫嵩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指着高大的武将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无力地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已然是一座空城的颍川,有些苦涩地解释道:“百姓去了,我等要此城又有何用?既无法自给自足,亦无从招募兵丁,莫不是要我等将士亲自耕作不成?但我等又不得不占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