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是在两天后和雷安一起聚餐时才得到的消息。
彼时,雷安喝了点小酒,人已微醺。两人椅子挨着,他面红如关公,因为酒桌实在热闹而把头低下,和江山单独聊天。
“他现在这名气等于是已经炒起来了,不再接再厉做点名堂出来,反倒打退堂鼓撒手不干了,你说他脑子咋想的。”
平时讲话最不客气的人是江山,可此刻,他却意外保持了沉默。
雷安自顾自地说:“这么大好的机会,他刚好又是块璞玉,朝这条道儿上坚持走下去,早晚有他大放光彩的时候。能在一个位置挖掘出独特的个人优势,多少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他才入行多久,台里有几个人能有他这运气。”
江山倒是笑了,开口回应:“他运气确实好。”
“机会撞见努力就是运气,他再努力,能保证接下来还有机会?”喝醉酒的雷安脾气有点上来,语气微冲。
江山知道他是对沈飞白恨铁不成钢,他又何尝不是,不过——
“你还别说,机会还真的就有。”江山不得不又一次感叹沈飞白的好运。
雷安反应慢半拍,迟缓地慢慢扭头:“……什么?”
酒店包厢华丽的灯光营造出一室光明,江山略作思忖,说:“这回频道从头到脚都要改革,直接以新闻立台,他能施展拳脚的地方海了去了。说句实话,不用每周往下跑,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播报新闻上,以他的能力,也不是就没有前途。”
雷安头有点疼,手支在桌上揉了揉,迷蒙中,想起沈飞白的原话——知道今年又要改版,不知会大换血。
是么。他忽然心生质疑。
***
由于《今日聚焦》采取的是录播方式,周霁佑近些天看到的新节目依然有沈飞白的采访身影。
自从周启扬出国后,他们只视频联络过一次,他告诉她,那位名叫苏菲的社会学教授带领学生前往一个叫佛蒙特州斯托的小镇郊游去了,归期未知。
整整过去两周,一日,刚好在凌风美术基地的课堂上,他打来一通越洋电话。
周霁佑指示底下学生自己先练习,行至走廊外接听。
“喂,我是周启扬。”
“嗯。”她很平静,没有张口就询问结果如何。
周启扬也同样语气如常:“我见到她了。”
“……嗯。”
“霁佑。”周启扬停顿一秒,由衷道,“我认为,你最好过来一趟。”
周霁佑有一瞬间的晃神:“是她?”
周启扬说:“她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那就是了。周霁佑眸光轻微闪动:“我请了假,尽快过去。”
“有护照吗?”
“有。”
“那好,机票我给你报销。”
周霁佑轻笑:“不用。”
学校、机构、画室,三方都做好安排,周霁佑办理一张旅游签证,订了一张北京飞往曼哈顿的机票。
晚上,她在家收拾行李,轻装上阵,不打算装太多东西。
沈飞白进来,捉住她手腕,往她手里塞进一张visa卡。
她坐床边,微怔,缓缓抬眸。
他立她面前,眼眸深亮:“同事在纽约当过交换生,说,刷招行的visa卡从未收过手续费。”
“所以你就去办了?”
他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他伸手抚摸她脸颊,“我不能陪你,你一个人在外多留点心。”
信用卡握在手里,她想还他,可和他关怀备至的眼神一碰上,她改变主意,收了。反正到时候用不用是她自己的事。
她双臂展开,环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腹部,嗓音低喃:“你说,我不远万里地飞去那里,时间耗费了,钱也耗费了,图什么。”
“图一个答案。”他揉了揉她头发,字字有声,“这个答案,不止是对于你,也对于你父亲。”
她一顿,搂他的力度紧了紧,良久,轻不可闻地“嗯”一声。
***
哥伦比亚大学位于纽约市曼哈顿上西城,上西城人文气息浓厚,是全美最适宜居住的地区之一,中央公园、林肯中心和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都坐落在这里。
航班中途在底特律转机,抵达纽约肯尼迪机场时,这边已是深夜。
周霁佑的英文水平马马虎虎,上一次出国还要追溯到两年前同雷安一家去马尔代夫旅游。
和周启扬碰头后,他领着她坐上一辆梅赛德斯,纯黑色的运动车型,十分具有动感。
车是他口中的那位读博老同学的,周启扬侧坐于副驾,指着心无旁骛的司机说:“我哥们牧禾。”
那个叫牧禾的男人连头都没有转过来,而且也没吭声。
周霁佑淡而有礼:“你好。”然后便不再说话。
夜幕下,牧禾神情疏淡,清清冷冷:“嗯。”
只是一声低低沉沉的单音节,周霁佑没有听到。
周启扬却听见了,他颇为无奈地摇头笑笑,未在中间做任何调和。
牧禾驱车到时代广场的洲际酒店,周启扬这几日都住在这里。时间已不早,他先带她回来休息一晚。
也许是将近十八小时的航行时间消耗了她的精气神,又也许是初到异国他乡的各种不适应,周启扬眼里的周霁佑缺少一丝在国内的冷锐,整个人略显低迷,表情麻木。
整栋建筑高达三十六层,电梯直线上升。
他双手抄在西裤口袋,打破彼此之间的沉默:“你好好睡一觉,调整一下时差,和苏菲见面的事牧禾会替我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