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长老适才装作低头饮酒,此时刚刚抬头,只觉客座上一道极凌厉的目光投来,如寒冰,如剑锋,竟然令她眉眼上隐约生出一种刺痛感。她忙定了定神,回以一笑,勉强不致失仪,心中凛然而惊,“这小辈好锋锐的势,我修为比她高得多,却几乎夺了心神。”羞惭之余,却也恼怒不已。
虞璿淡漠地收回目光,在白梦月出现的一刹那,她便意识到有人故意设局,虽然立刻便被拦了下来,但也明显得很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肉身融合之故,虞璿只觉得分外受不得撩拨,稍有冒犯,便杀意涌动不可自抑,几乎当场放出飞剑斩杀。好在她道行深厚,一发现自己情绪不对,便立刻镇定心神,倒使那单美娘逃过一劫。
忽然,旁座的敖怀沙移身过来,拿了自己席上酒壶,替虞璿斟满,趁便悄声问道:“公主?”他虽无机谋,但毕竟也是活了数千岁的老龙,虞璿稍露杀意,他立生感应,于是出声询问。
虞璿皱着眉,只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阵烦躁来得奇异,值得思量,抬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摇头道:“姑且……待之。”
敖怀沙笑道:“待我弄个花样给公主解闷。”他手执银壶,向玉杯中倾倒,酒水高出杯沿三四分出来,犹不漫出。龙族天生有御水之能,敖怀沙卖弄起逼水法,执壶不断斟酒,那酒水节节上升,宛如一座琉璃宝塔般,不断翻滚,色泽琥珀,晶莹剔透。
敖怀沙耍弄神通,本来被白梦月闯席,有些冷落的气氛,也渐渐回升。单长老笑道:“敖道友的手段果然巧妙,我等就算能御水,也要掐诀施法,却不如道友信手拈来,浑然天成。”
敖怀沙一心讨虞璿欢心,谁跟他说话也懒得理会,双手捧起那一塔美酒,送到虞璿面前,笑道:“公主请满饮此杯。”
虞璿虽有疑虑,也忍不住一笑,伸指推开,摇头道:“我才不喝,你爱喝自己喝去!”敖怀沙张口一吸,便如长鲸吸水,一口气将这一塔美酒全数吞入腹中,一本正经道:“谢公主赏赐。”
虞璿哼了一声,却不要这杯子,另取了一只玉杯,敖怀沙再来为她斟酒,被虞璿冷瞪一眼,只得退回自己位上。
苏道河将这般情景都看在眼中,却自心头一动,暗想:“道缘心性直率,留在宫内也自无用,不如让他跟随虞姑娘往中洲去。依照卦象,本派在此次大劫中衰落在所难免,但一线生机既然应在虞姑娘身上,无论如何,也留一条路为是。”
正在他思忖的当头,忽然外间一阵鼓噪,一日之内两次打搅,苏道河不禁恼怒,正要呵斥,只是,这一次疾步走进的,竟然是赫连明远!
这位素性稳重的金丹修士身躯都在发抖,竭力镇定,却掩盖不住面上的惊惶失措,他俯身跪下,低声道:“师尊!弟子有重大事体禀报!”
苏道河脸色微变,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赫连明远跪伏在地,道:“适才巡视弟子禀报,天机殿……失窃了!”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苏道河厉声道:“果真是天机殿失窃?”赫连明远低声道:“弟子也亲自看过,确实空空如也。”
苏道河脸色大变,一颗心砰砰直跳,他起身道:“虞姑娘且请回客殿歇息,本派出了大事,却不得不怠慢了。”天机殿供奉了一部至关重要的天书,只因为北极宫秘传的先天神数,一需要修炼这一派的道法,二来却要倚仗这部天书,才能算出,二者缺一不可。这部天书一旦失去,对于北极宫来说,便如同根基被挖走一般,从此泯然众人。
但事实上,除非修炼了北极宫秘传的道法,否则根本无法使用这部天书,也谈不上盗走。除非对方法力实在极高,能够强行裹挟而去。但那种程度,也就无所谓追回不追回了。按照常理,北极宫功法自无外泄之理,但苏道河偏偏却想起了,自己当年曾经传授过虞明月一些东西!
一时间,他却也判断不出,到底是别有家贼,还是虞璿此来的目的,就是为此?
虞璿也起身道:“贵派出次变故,实为遗憾,虞璿打搅良久,索性就此告辞。”她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女声道:“你不能走!”
却是白梦月,她狠狠盯了虞璿一眼,转头向苏道河道:“夫君,本派素来没有外人,也从无失窃之事。偏偏这位虞姑娘一来,便生出事端。为虞姑娘清白计,也该多留几日,待查明事体,再恭送不迟。”
虞璿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而敖怀沙嘿嘿一笑,道:“这是苏真人的意思?”两位苏氏殿主都看向苏道河,而单长老神色甚为踌躇,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觉不妥,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给白梦月帮腔,而是沉默地站在一边。
陈长老乃是四位殿主中资格最老的一位,他默然不语,苏道河踌躇良久,断然道:“今日待客不佳,已经大为失礼,岂可再怀疑到客人头上去?”他抬头望了虞璿一眼,“本该亲自相送虞真人,只是事起仓促,□□无暇。道缘,你便代我送虞真人一程吧!”
苏道缘正要说话,却听见兄长传音,只得按捺下来,向虞璿一拱手,却掩盖不住垂头丧气,“虞姑娘,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