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狱,她可以出入,却带不走任何人。
君权,就是无情。
墨九微眯着眼,看甬道上被风吹得幽冷闪烁的油灯,远目一望,发现甬道两边的监舍都是空的,没有人声,安静得几乎能听见老鼠的“叽叽”抢食声。
而长长的甬道尽头,是无尽的黑暗。
她看不见萧六郎,只有一种浑身泛凉的心疼。
“你们还真是挺优待他的。这么大一块地方,就给他一个人住?”
她冷声讽刺,牢头尴尬地陪着笑。
“上头特地交代,要好好招呼萧使君的。”
是招呼得不错,毕竟是单间。
墨九唇角一勾,斜目剜他,“萧家其他人呢?”
牢头咳嗽一下,支支吾吾道:“另行关押。”
另行关押?很明显,这是他们生怕萧六郎有所作为,故意把他与萧家一干人分开关押。这样,就算萧六郎有什么计划与准备,也与先前一样投鼠忌器,别说不可能逃掉,就算可以,把大门敞开,他也不敢轻易逃跑。
“好算计!”
再次浅声笑笑,墨九提了提裙摆,跨过木槛。
这一条甬道,深幽、黑暗。又长、又冷、又窄。尽管是夏日,但这里却阴凉阴凉的,萧瑟的冷风,像野兽伶俐的爪牙,从耳边刮过,如同带着刺儿的弯刀,每一下都剜入肉里,刮着骨头,令人生生作痛,却无处可避。
墨九慢悠悠走着。
每一步,都轻盈,从容。
今儿她不仅做了美食,还特地打扮过一番。描了眉,点了唇,扑了脂粉,换了新衣,熏了他喜欢的薄荷香,一件轻软的芙蓉色立领衣裙,衬得她白生生的小脸儿,容光焕发,无半分颓废。清爽、干净,娇艳得像一朵开在黑暗监舍的妖花。
任何时候,她都愿意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在萧六郎的面前。尤其是这个时候,她不仅要给他信心,也要有自信,才能鼓舞彼此。
牢头说得没错。
甬道的尽头,关押着萧六郎。
那是一间极宽敞的牢室,比所有的牢室看着都亮堂。
墨九想,按等级论,想必这就是vip单间了。
……这也算东寂给萧六郎的特殊待遇吧?
牢室里,萧乾盘腿坐在稻草上,双目微阖,神态安然。他岿然不动的样子,让他俊美的容颜不仅没有因为入狱有丝毫损毁,反倒添了一种傲然于世的沉稳与从容。
可目光锐利如墨九,还是一眼就发现,短短几天,他竟然瘦了一圈。
心蜇了一下,她深呼吸,调整好情绪。
可拿着钥匙,她竟好几次都打不开门锁。
铁锁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
又或许,他早就已经发现了她,语气才会那样轻松。
“唉!阿九还是这样笨。”
似叹似笑的声音,满满的宠爱。
他,还是萧六郎。
任何时候,都愿意给她最好的状态。
墨九扶住木门,看他故作轻松的样子,也忍俊不禁。
“唉,这不是从来没有做过牢头么?冷不丁看见里面坐了一个神仙似的美男,小女子心脏怦怦乱跳,手脚不太利索。”
萧乾眸带温情,噙笑看她。
“那这位小娘子,是看上小生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货还有心情逗她?
墨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咔嚓”一声打开锁,就恶狠狠地掷在地上,踩了一脚,方才推开木门走进去,哼哼道:“自然是看上公子了,要不然怎会漏夜探狱?敢问公子,可有兴趣与小女子牢中私会,谈谈人生和理想?”
萧乾微微一笑,牵她过来,吻了吻她的手背。
“小娘子这般情义,那小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
“qín_shòu!”墨九横眼一瞪,“你还有心情笑纳小娘,看来这牢都白坐了。”
萧乾眸中闪过一抹促狭,指了指食盒。
“我是指它。”
墨九噗嗤一笑,也不与他贫嘴了,学着他先前的样子,撩裙盘腿坐下,把食盒放在稻草上,将檀木的盖子取下来,翻开当成“桌子”,再把食盒里的菜,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盖子里面,又笑望着他。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猜不出。”萧乾只笑,不猜。
“……没劲儿。”
墨九翻个白眼儿,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
“喏,专程给你找来的。”
“好香!”
萧乾深吸一口气,又打量她。
“阿九哪里搞的梨觞?”
墨九唇角弯弯,“阿九自然有阿九的本事。”
要搞到这一壶梨觞可实在不容易。萧家的宅子早就被查封了,那余下不多却价比千金的梨觞酒自然也被封存了起来。不过,宋熹酷爱此酒,舍不得糟蹋了它,并没有将梨觞从萧宅起出,还将其藏在老窖之中,墨九让墨妄潜入萧邸,费尽心机才搞到了一坛。
这一点,萧乾自然也能想到。
他抚着光滑的壶身,眉梢沉沉。
“怎么来的?”
墨九轻松的笑笑,“偷的。你信吗?”
“呵,信。”萧乾笑了。
只一瞬,目光又幽幽掠过,“这是萧家的家酿。”
是了。梨觞确实是萧家的家酿。
可萧家的家酿,如今萧家人要喝,还得去偷,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墨九抿抿嘴唇,噙着笑,并不想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她与萧六郎对坐着,殷勤地为他布菜,斟酒,轻松地与他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