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女人看自家男人的目光。
也是一种由着他处理的信任。
萧乾回视她一眼,眸底幽沉的光芒慢慢亮开,面色也恢复了平淡,就像根本没有听见玉嘉侮辱她似的,只一袭风袍在微风中袂袂,有种骇人的凉意。
他道:“钜子是陛下御赐的钜子。今日入艮墓,奉的是皇命,办的是皇差。那就是正事、是国事。若有谁不晓深浅,打了钜子的脸,那就是打陛下的脸。”
说到这里,他眸底冷光一闪,环视着众人,没有明指玉嘉公方,却又像专打的玉嘉公主的脸,“事关南荣国运兴衰,为天下苍生计,我不介意犯上抗命!”
这是萧乾的态度。
几句话不轻不重,却荡气回肠。
若玉嘉执意要掌掴墨九,那么他势必要出手。
而且他在出手之前,把国运兴衰,天下苍生都搬了出来。便是他今儿真怎么着了玉嘉,也是理直气壮。说得粗俗一点,他的话翻译过来就一句:老子这是为了她爹打她的。
玉嘉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又捏。
“你们,你们……”
“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是她想说的话,可话在舌头上转了又转,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她对萧六郎还有幻想,她还想嫁给她,皇帝也允诺过会为她指婚……既然她早晚都是萧六郎的女人,就不能打他的脸,把未来的幸福断送。
可打不得,骂不了,她堂堂公主当场被人打了耳光,难道就算了?今儿这件事,怎么都得有个说法的。
她的想法,也是众人的想法。
于是,许多人的目光都望向宋熹。
在场中人,最能主事的人便是他。
他是位高权重的太子爷,是玉嘉的哥哥,也是打人者宋妍的堂哥……他说话有分量,也最方便来了断这桩“冤案”。
“够了!”打断玉嘉欲言又止的话,宋熹眉心微拧,抿了抿薄薄的双唇,面色不悦地上前,将横在吊桥上的三个姑娘都打量一番,末了,似乎也很头痛。
“尔等同在一条船上,当以开艮墓为紧要,莫为小事伤和气。”目光暗了暗,他看向满脸笑意的墨九,嗓音微哑:“钜子宽宏,切莫与舍妹计较。时辰不早了,继续探墓吧?”
这席话他说得滴水不漏,其实很有语言艺术。给了墨九面子,也给了玉嘉台阶,更没有责怪宋妍。但他却忘了从小娇生惯养的玉嘉公主活生生挨了宋妍一个耳光,那是天大的事,她肺都快要气炸了,哪能由着他这么敷衍过去?
看墨九微笑点头,依言要走,玉嘉上前就拽住她。
“站住!打了本宫,就这般了事?”
“我打了你?”墨九唇角浅笑,“分明是公主打我未遂反被人打……可这也不关我的事儿啊?谁打的公主,公主找谁去!”
“小寡妇,你不仗义!”宋妍撇着嘴巴,撩一下宋熹,有点紧张。她像是有一点怕宋熹,又有点不服气。可墨九笑了笑,却凑近她的耳朵,小声道:“怕什么?你是诚王的女儿,陛下亲封的紫妍郡主,萧使君的表妹,太子殿下的堂妹……这里没有人敢动你。而我就不一样了,打了公主说不定得杀头。”
诚王的女儿,陛下亲封的紫妍郡主,萧使君的表妹?噫,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宋妍怔了怔,方才想起,这不正是出自她自己的名言吗?
恨恨瞥了墨九一眼,她想想又认同了。
“对,怕个屁!”仰着下巴,她高傲地挑衅玉嘉,“是我打的你。我还就打你,专打你,怎么样?玉嘉我告诉你,这一巴掌,我早就想打了,忍到现在,算你命好。怎么着,有本事,你打回来啊?不过,就你这娇贵的破身子,也打不过我就是了,上来也只有挨打的分!”
这般挑衅,着实爽快,也痛快。
墨九错愕一瞬,忽而又想笑。
当初宋妍火烧玉嘉的宫殿,裙子都给她烧掉一半,皇帝也只让宋妍在诚王府中反省。对此,她清楚,玉嘉心里更清楚。皇帝对诚王有愧,对宋妍也很纵容,只要不是生死倏关的大事,还真不会把她怎么样……
玉嘉那个气啊!烧了心、又烧脑。最后,她只能把矛头对准墨九,“是你指使郡主的对不对?你不逮住本宫的手,妍儿又怎会打我?”
她沉沉呵着,恼恨地瞪着墨九。
墨九却低头看她握着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似的,一脸的不耐烦。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令玉嘉生恨。她冷笑一声,看向宋熹。
“皇兄可看见了?这个钜子是何等嚣张,分明就没有把当朝公主放在眼里,也没把你这个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依我看,墨家集结这么多人,是想造反不成?”
宋熹也很不耐烦。
可他习惯温和待人,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情绪,只温声劝慰道:“玉嘉不可胡说。你挑衅在先,钜子已不和你计较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放开钜子,我等还得继续探墓。”
玉嘉心尖尖都碎了。
看着宋熹,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胡闹?我胡说?我咄咄逼人?她反倒成了受气的小媳妇?”玉嘉恼意上头,把墨九的手抓得紧紧,一副今儿不给说法,就要撕碎她的样子,语气越来越冲,战火越燃越旺,战线范围也越拉越大,双目直勾勾逼向宋熹。
“皇兄,玉嘉对你好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