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转,本该是夏至日白昼最长的,但梅音初与春纤拆完接福袋,吃完两人的团圆饭后,才发现长夜漫漫,此刻才该是一年里,最最绵长的一夜。
火红炉子里跳跃闪耀着欢愉的火苗子,梅音初用一支木柴在火堆旁无聊地画着圈儿,春纤便耷拉着眼皮瞧着,慢慢地,慢慢地,春纤便让梅音初催眠了,春纤打了个哈欠说道“先生,我们今晚真的要守岁吗?”
“刚刚不是你说的要守岁的吗?”梅音初继续划着圈子并反问道“谁知道守岁这么无聊呢,我都困了,要不……”
春纤眨了眨眼睛,嬉笑着说“我们睡了吧?养精蓄锐了明天才好去街市上玩。”
梅音初点点头说“你先去睡吧,我还睡不着,再守会儿。”
春纤听完这话便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然后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那先生我先去睡了,你也别熬夜太久了。哦,对了先生,屋里北窗就别开了,最近风大,当心晚上把屋里的灯吹灭了。”
梅音初“嗯”了一声,然后半天反应过来,便疑惑地问“前些天你不是把北窗的窗子给钉起来了吗?”
却看春纤已经摇摇晃晃地往屋里去了,梅音初只得笑笑,由得她去了。
院子里有棵不曾开花的老梅树,它枝干嶙峋,仿佛盘虬卧龙,梅音初望着这棵老梅树发着呆,她心里想着,你快开花呀,如果你开花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了?我都好久没梦见他了,他是生我的气了吗?如今这样面目全非的我,若与他在街上逢,是不是该形同陌路了?我以前好喜欢春节的,那样沸沸扬扬、欢声雷动的场面,我好像,好久都没有见过了。
我有点想念了,我的故人们。
梅音初是丝毫不会武功的,所以,当武艺精绝的沈维沚走到梅音初的身后时,梅音初毫无察觉。
沈维沚便这样安静地站在梅音初的身后,长夜未央,在这寒冷里,周遭的一切本该凛冽起来,但于沈维沚而言,却看到一丝春意的柔靡。这是个羸弱的女子,在冬日里,甚至以温酒暖身度日,她眼底总是清明澄澈,但这样清水般洁净的一双眼,在这长袖善舞的官场上,不过须臾转瞬,朝堂便换了格局。
沈维沚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一向自律的,所以他将梅音初的好奇也扼死在那日的火炉子中了……或许有一天,他会溺死在眼前的这个,轻如浮萍的女子的眼眸里。
“梅……”沈维沚凝视着梅音初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梅”字刚刚溢出嘴角,他却不知道该唤她什么,因为他总记得那个荒诞的雨夜,她说她叫梅音,她说她现在是梅音。
“王爷”梅音初听到声响,便回过头来看,竟然是沈维沚,便露出些惊讶来,于是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沈维沚温暖地笑笑,两手将衣襟捋了捋,坐在春纤刚刚坐的凳子上面,说道“每年澧都城里的除夕夜,都是最热闹的,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瞧瞧?”
“会吗?”梅音初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很热闹?”
“是的,我绝不虚言。我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坐许久了,你来澧都这么久了,也没有时间好好逛逛澧都城,今天我便尽地主之谊,带你出去溜达溜达。你……去吗?”沈维沚心里其实是没底的,说完这话,他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该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呢?缓缓地,也悸动着。
“好啊。”梅音初软糯糯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响起。
她说好啊,没有月亮的天空,有着三三两两的星子挂着,灿烂着。沈维沚与梅音初相视一笑,夜晚如何凌寒,便也该温暖起来了。
城隍庙。
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这里洋溢着新春的气息,他们简单快乐地庆祝着旧岁的消弭,迎接着新年的来临。一切都很祥和。
人一旦简单了,便很快活。
“诶。”沈维沚与梅音初来到一个卖饺子的小摊,沈维沚笑着说“中午吃饭的早,这会儿晚饭也没吃,都有些饿了。”
梅音初看着摊子上人满为患的顾客们,莞尔一笑说道“你要吃饺子?”
沈维沚点点头,说道“你也吃点吧?城隍庙要子时才会开门的,时间还早,待会儿得饿了。”
梅音初想了想,便点点头当做默许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很快便端上来了,沈维沚将其中一碗推倒梅音初面前,温和地说“吃吧,如果吃到铜板的话,来年都会好运的。”
梅音初拿了筷子,一面吃一面说“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又不是每碗都装铜板的,怎么会偏偏让我……”话未说完,梅音初便忽然停了下来。、
沈维沚抬起头看着梅音初,并且问道“怎么了?”
梅音初笑得懵懵的,说道“我……好像……。真的吃到了诶。”说着梅音初便从嘴里取出了一个铜板,然后对沈维沚笑得眉眼弯弯的。
两碗饺子的热气腾空浮上云霄,袅袅的,有淡淡的温馨在梅音初与沈维沚之间飘浮着。
“你也继续吃吃看,说不定也有呢!”梅音初催促着沈维沚,欢喜地说着。
沈维沚笑得爽朗,便附和道“借你吉言,我也一定会吃到的。”
沈维沚最终还是没有吃到铜板,在结账的时候,沈维沚忽然真挚诚恳地对老板说了好几声声谢谢,老板很诧异,但分明也从沈维沚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叫做感激的馈赠品。
这时,不远处的城隍庙,有悠扬深远的钟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