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明净,淡云高远,有寒风劲吹,呼呼的,卷起地面尚未化尽的雪渣。
金川门,致士台。
正台上,太子沈维渐穿着绛色锦袍,腰束玄色带。他将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还戴了冠。冬日温和的阳光透过碍事的云层,仿佛眷念人间一般,在他绛色的锦袍上落下了薄薄的霜华一层。时间过得如此惬意,然而太子的眉头却逐渐皱起,他抿了抿嘴唇,将眼睛瞧向一旁的方彦,他的眼睛仿佛在说着一段不甘后人的故事。没人愿意自己的国家屈居别国之下。恶居下流,食不遑味,是始祖留给时人的谶语。
方形台上的那位魏国武士,名曰江沐风,现时的他一身藏蓝色长衫,临风独立,眉目清俊,在肆虐的寒风里,衣袂翩翩。
“他已经连挑十五个了,如此下来,我朝颜面何存!”
“是了。若能再出现个寇询就好了。”
人群里有人在小声议论,他们怀着景仰然犹不服输的一股傲气。
“江沐风再次讨教!还有谁!”江沐风一双深邃的眼扫视一圈,在沈维沚身短暂停顿后,精神抖擞并意气风发地喊道。
梅音初低头向沈维沚望去,只见沈维沚目光清朗,气韵高洁,仿如凌云之木,有铮铮傲骨,立于嶙峋之上,直耸云霄。
梅音初察觉到沈维沚的异常,他要上台去!沈维沚刚刚准备起身,就让梅音初按住,梅音初压低了声音,悄声道“王爷不要去。”
“为何?”沈维沚侧过身子,略有疑惑地向梅音初询问。
“刚才那江沐风往王爷这边看时,王爷只见江沐风挑衅,却不见那魏国东平王的异常举动。在王爷刚才起身时,东平王表情虽如常,但他本来正襟危坐却在那刻将身子往后倾,这是人身体放松的表现,也就代表局势对他有利起来。人虽能够伪装自己的面部表情,但甚少有人能阻止自己的情感从身体动作表现。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东平王不会不枕戈待旦,做好万全之策。故依我看,王爷一上台,必中敌人暗器败阵,下场王爷最擅长的长枪也将失去资格。东平王定是知晓魏国武士的枪法不如王爷,才出此招数,让王爷率先败下阵来。”[1]
梅音初一番话,那周国勇士又已败下阵来。沈维沚仍觉不妥,复又问道“那此局我朝必败?”
“还有谁来!”就在这时江沐风鄙夷不屑的声音再次响起。
片刻,一刻。
时间流逝的声音,安静的人群,严肃却心神不宁的太子,坐立不安的各位王爷。
“败一局也无妨。你看东平王。”
只见那正台上的高欢,又是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并且他双脚脚腕交叠,梅音初淡淡一笑,对沈维沚耳语道“东平王开始不安了。”
台上锣声一鸣,裁判官高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第二局,魏国胜!”
一时间,万籁俱寂。
高欢虽表面从容不迫,神态自若,然心中已甚是懊恼。
而台上刚刚得胜的江沐风,虽一脸春风得意,却不由得在心里捏下一把汗来。
他哪里是什么武士?不过夜阑人静时,杀人如蓺的刺客而已。他哪里又最善剑术,他最擅长的,不过变化莫测的暗器而已。
第三局开始了。
阳光仍好,街道旁的雪也簌簌化得尽了。雪水肆意纵横,欣喜地在阳光下,欢蹦乱跳。
然仿若有黑云一片压在城上,空气里似乎有凌空而出的羽箭,咯得人气息奄奄。那样的气氛,仿佛一个不入流的琴师拨动一把绷紧了琴弦的蕉叶琴,嘶哑粗涩。
有许多人在紧张,剑拔弩张,动魄惊心。
台上魏国武士名曰赵易扬,是个面貌普通的年轻人,他身着一件深褐色袍子,衣角绣着腾云图案。
他已连挑十一人,正一副高高在上,锋芒毕露的模样。台下百姓心中不服,却也万般无奈。便在这一刻,有人自副台信步而来,他着一身湛青锦袍,旁有暗色流云纹滚边,虽玉叶金柯,却并非珠围翠绕。
飘逸洒脱,气定神闲。若看闲庭野鹤般,宁王来了,当着魏国来使,周朝子民,不避当年江山之恨,不避当年坑杀二十万的罪孽,他便还是来了,来直面这惨淡的结局。
“沈维沚前来讨教!”
寒风飒飒,热血澎湃。
宁王久不上阵,然枪法却日臻完善。
时间如冬日里的寒冰化水般缓慢,终于久等天明,那赵易扬败下阵来。
高欢眼里,愤怒早已溢于言表。梅音初仿佛能够看见他眼里燃烧的火光一般,不自觉地,她有一瞬的哀伤,须臾间,她又有一丝恻隐,她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然高欢毫无察觉,愤怒像一只夺命之手,快要扼死他了,在不明所以中。
“本王来讨教宁王的精湛枪法!”愤怒在那一刻决堤,高欢冲将出去,左手一揽,长枪一个回旋,稳稳落于右掌。
梅音初孑然一身,立在副台之上,她能看见空气里的怨恨深雠,衔悲茹恨,那是将安不共戴天之仇!
高欢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他乡,忘却步步为营,谨言慎行,他目的只一个,他要打败眼前这个人,甚至,他想杀了他。
短兵相接,气势滂沱。
刀光剑影,殊死拼搏。
虽未刺刀见红,却早已危机四伏。
然而沈维沚枪法炉火纯青,此时的高欢明显已处下风,若不是由那一腔怒火强撑,想必早已败下阵来。
这正是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