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铅云四合,巳时过,大片大片的雪纷纷扬扬,如同谁扯坏了床鹅毛褥子,不多时青砖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
押解禧安郡主的囚车吱吱嘎嘎驶过善宝身边,禧安郡主瞥见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目光就像用磨刀石磨了七天七夜,看的善宝心底生寒。
行在大门哐当关上,再看不见押送禧安郡主回京的人马,善宝还是目不转睛,呆呆的问身边的茱萸:“你说,禧安郡主死了之后,她的鬼魂会不会来找我索命?”
茱萸给她撑着伞,二十四骨贵妃竹的绯红纸伞上因为积雪太多,从四周开始滑落,茱萸稍加思索道:“奴婢不信鬼魂之说,奴婢只认为邪不胜正,禧安郡主劫持太皇太后又意图弑君,罪该万死。”
善宝抬手接了块伞面滑下的雪,握在手中冷的刺骨,她唉声一叹:“总之她会恨死我的。”
茱萸一壁喊旁边的宫女拿出帕子给善宝擦手,一壁道:“娘娘位居中宫,天下女人都以娘娘马首是瞻,还怕她个死囚恨么。”
善宝侧头看了看茱萸,这个穷人家的丫头,为何说话却是这样的头头是道,还文绉绉呢?
搞不懂,也懒得问个究竟,掩了掩大红的羽缎斗篷,祖公略说明年四月左右就要带着她和小皇子回京了,那时成天的圈在皇宫中,自己会不会闷死,听说皇宫把守森严,再想象于济南家里时动辄逃出去顽,可就难了。
这个心念出,善宝想,何不趁着还没有回京好好的顽呢,顺便回去家里看看父母。
说走就走,茱萸却拦着道:“娘娘,此事等奴婢禀报给皇上再说。”
善宝怫然不悦:“我只是回家看看爹和娘,这也需要告诉皇上?”
茱萸满脸无奈:“娘娘不知,这是皇上交代奴婢的。”
善宝面色一凝,祖公略他为何干涉我去哪里呢?
正此时,遥遥走来一个人,玄色的长袍,走一步便如碟振翅,露出里面真红的裤子,不是苏摩是哪个,他没有拿伞,头上扣着一顶黑狐裘的帽子,大片大片的雪在他的帽子上积压,像顶着一朵祥云似的。
瓜田李下,善宝转身想走,苏摩那里喊道:“娘娘为何见了小王就躲?”
善宝唯有转了回来,挤出一个笑:“非也,是我方才没看见十九王。”
苏摩似信非信,大步流星来到她面前,将那头上的帽子拿下,一行掸着上面的雪一行道:“我明日就要回去了,是以想找皇后娘娘说几句话。”
善宝想都不想就回他:“不巧,我今个不得闲。”
苏摩哑然失笑:“娘娘误会,小王想找娘娘说几句话,是关于小妹勾戈的。”
勾戈公主于自己有恩,善宝三思又三思,勉为其难道:“那好,现下我得了点空闲,十九王请讲罢。”
苏摩左转转右转转,手一指:“风雪茫茫,小王皮糙肉厚,耐寒无所谓,娘娘千金之躯可不能在风雪中站得太久,若娘娘不介意,就去小王现在住的荼蘼馆,可好?”
她一说,善宝突然感觉冷了,双手捂着懂得通红的面颊,脚也也有些发木,因为等候禧安郡主的囚车,她已经在外头站了太久,回头真病了,自己不打紧,可就无法去看儿子了,这样一想,她点了头。
苏摩做了个请的手势,善宝就率先而行,横竖身边有这么多宫女陪着,不怕祖公略怀疑。
两个人来到荼蘼馆时,外头那风雪更大了,就像谁从天上倒了面粉下来,甫一进门,善宝瞧见苏摩将靴子上的雪在门口那毡子上蹭了蹭,又使劲跺脚,善宝很是意外,只以为胡族人生性狂野不拘小节,更因为是游牧民族,幕天席地都能吃喝睡觉,对这些个琐事不会太讲究,然转念一想苏摩是王子,贵族,无论在哪里,贵族都不用辛苦劳作的,所以也才能如此讲究。
进了房内,善宝更是一愣,那张大方桌上竟然摆满了酒菜,看样子并未动筷,难不成苏摩知道自己要来?
善宝心里不高兴,苏摩一定觉着他去请自己就必然回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婢,是以苏摩请她坐她也不坐,冷着脸道:“十九王有什么花快说罢,我是为人娘亲的,等下还要去看我的孩儿。”
她故意提醒苏摩,自己是已婚女子,是祖公略的女人,是皇上的女人。
苏摩见她突然使起性子,搞不清状况,也就由着她站着,自己陪站,提及小妹勾戈,七尺汉子,长吁短叹:“小妹对皇上一往情深,这也是我与父王来行在的原因。”
勾戈喜欢祖公略!
善宝就像给明火烫了下,缩在袖子里的手突地一抖,还以为三年之后方能选秀,自己就能难得糊涂的开心这三年,孰料这种事情仍旧纠缠不清,当初勾戈公主并没有表示出如何喜欢祖公略,看来是隐忍着,克制着,她能够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但她终究还是把心事告诉了父兄,而人家的父兄,找上门来了。
善宝此时豁然开朗,之前还奇怪,莫离可汗怎么突然来了行在做客,且勾留不走,放着自己的王朝不管,原来是为了宝贝女儿的感情之事。
善宝不明白苏摩找她来说这些个作何,当下泠泠一笑:“十九王的这些话该去对皇上说。”
苏摩觉察到她的不悦,怎奈又不得不说:“皇上寻了太多的借口拒绝,我父王觉着,皇上大概是顾忌皇后,想请娘娘劝劝皇上。”
一个女人,劝自己的丈夫纳妾,这在高门大户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