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急,急就会输。
尉迟嫣然深吸了一口气。
“皇后娘娘身子大好,妹妹们可都欢喜得很,”她扯出一个婉约的笑意,拿手帕沾了沾眼角,“娘娘在病榻一年,姐妹们想要来探望娘娘,可都不行,却以为娘娘病重,咱们好不着急。却不成想,娘娘的病说好就好,真是令人快慰。”
她声音娇柔,话音娓娓,愁眉蹙额,说到最后又舒出一口气,展颜一笑,似乎皇后大好,对她而言是一件十分万幸之事。
若是有男子在此,恐怕就觉得庄妃尉迟嫣然是个多么善良纯真的女子,真心实意地在想着皇后娘娘。
可眼下大家都是女子,谁会相信她是真心为皇后考虑呢?
当下便有人笑出来。
虞婉容虞汐慢条斯理地煽了煽手,“妹妹已有一年未曾见庄妃姐姐如此这般娇弱怜惜的模样,庄妃姐姐流泪的模样,当真是难得。啧啧,庄妃姐姐这是特地为皇后娘娘流的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庄妃姐姐并不想娘娘病好呢!这般喜庆的日子,明朝又是年三十,多不吉利。”
一年未见,曾经那个仙姿卓约的虞婉容,如今也沾染了凡尘之气。大约是久不见陛下,无人欣赏她的缥缈之气,囿于勾心斗角的宫廷之间,也落了俗套。从前眼中凝结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故作孤冷,如今撕破面具,也成了一团混沌。
庄妃还未答,身边的兰贵姬莞尔一笑,“姐姐以为,虞汐妹妹跟个天仙似的,曾不理咱们凡尘这些情啊爱啊,又怎么懂咱们的喜怒哀乐呢?可如今见仙女儿似的虞汐妹妹,竟也能评判这话究竟吉利不吉利,咦,天仙妹妹这是下凡来历劫来了?”
得,不用庄妃说什么,兰贵姬就先行替她干上了。
倒不是兰贵姬与庄妃如今走得近,只不过兰贵姬与虞婉容结了梁子。因当年密林的事,虞婉容一片私心,叫兰贵姬受了无妄之灾,摔了腿。谁咽得下这口气?自那以后,两人便结了仇,再也没有往日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戏码。
也是那件事,虞婉容从月淑仪降为婉容,受了挫折,本性暴露。竟不是平日里做出来的这冷傲端方的模样,在宫里的形象也大打折扣。她本来就因先行有封号、又“受宠”得众人嫉妒,自身又是个清高样子,人缘便不好。没了兰贵姬相伴左右,这下宫中更是无人与她交往。
兰贵姬可是温柔贤淑得多,都说月淑仪是自己作,将这般温柔的好姐姐,也给作没了。
虞婉容也干脆破罐破摔,反正又没人看,往日那清高模样变本加厉,对人也诸多挑剔,可秀逸的仙姿却是没了。
袁晚游朝宋弥尔挑了挑眉,意思瞧瞧这后宫,是不是分外有趣。
宋弥尔扫了眼身边立着的德修,他随即踏出半步,重重咳嗽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再次转了过来。
兰贵姬、虞婉容与庄妃,说是彼此给对方难堪,实际上,也暗中给了皇后一个下马威。
入碧梧殿到现在,皇后可是还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注意力却都叫兰贵姬三人给抢去。若是皇后默不作声,从今以后,想要重新再宫中立威,怕是难上加难。
德修这一咳嗽,再不屑,也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皇后身上来,瞧瞧皇后娘娘,究竟能翻出个什么花样来。
究竟是接了庄妃的话,还是责怪虞婉容或是兰贵姬?
可无论是使哪一个法子,都难免落入陷阱,叫人甚觉皇后无用,从而看清了宋弥尔。
只听皇后轻悠悠开口,“本宫一年未曾出得宣德宫,原以为,本宫不在,上有淑妃贤妃、下有庄妃薛妃,自是能将后宫协同打理得妥妥当当。却不成想,本宫不出,这后宫戾气如此深重。实乃本宫之责。”
袁晚游心领神会,立马从座上起身,半屈膝而行礼,言辞十分恳切,“妾妃有罪,还请娘娘责罚。”
贤妃自然也不是个蠢笨的,她与宋弥尔、袁晚游无冤无仇,袁晚游又与宋弥尔一向交好,想来宋弥尔也不会第一个拿袁晚游与自己开刀,于是也立马起身,跟着袁晚游一道请罪。
又见袁晚游似垂头丧气,十分难过,“娘娘身子匮乏,本应是我们这些为妃为妾的替娘娘好生分担。可妾妃们却叫娘娘瞧见了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后宫。实在是,实在是,没了娘娘,妾妃们什么都做不成,也什么都做不好啊!”
她再一次深深蹲下,“幸而娘娘如今大好,妾妃们又能再次听见娘娘的教诲,实乃妾妃们之大幸!娘娘是一国之母,是陛下钦定之妻,万民也好、我们这些宫妃也罢,都只能靠着娘娘!然眼下后宫混乱,实乃未得娘娘聆讯所致,妾妃恳请娘娘,勤勉晨省昏定,好叫我们多多感受娘娘之胸襟气魄,严正宫闱风气。”
袁晚游说得义正言辞,庄妃与虞婉容脸色铁青,憋住一口气,不得不也跟着起身行礼,“还望娘娘恕妾妃/嫔妾无罪,望娘娘不吝赐教。”
她们这一动,剩下的不管是明白着还是糊涂的宫妃都起身行礼,声音响彻碧梧殿。
一年未见,皇后这一招下得可真好。
“起身吧。本宫不在,你们管理不好宫廷也是寻常,这也不怪你们,只不过,诸位的仪态品德,确实要好好打磨打磨,本宫也不多说,回头便各自抄一抄《药师经》,养养性子。也不讲究次数,随心意即可。这也不算责罚,等开了年,本宫自会将诸位的手抄经卷供奉到寺。也算是替自己积了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