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重欢倚着壁角静静地听宋弥尔与朱律二人离去的声音,脚步越来越远,舒重欢的脸上那不舍渐渐淡去,慢慢浮现出一个笑来。
她靠着墙支撑起身,将那大氅转过来披在自己身上,没有去前面的地窖,而是一步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头的路比来时走得快多了,不过一会舒重欢便勉力走到了那通道的入口,伸手一推,暗道的盖子便移开了。
舒重欢再不迟疑,顾不得后背还渗着血的伤口,双手按在暗道口用力一撑,便重新跃到了竹林里头的地面上。
一出来便是炽热,舒重欢不得不拿大氅的一边挡住自己的脸,连呼吸的空气都灼人。
她面色平静,蹲下身来将暗道的盖子盖好,凭着记忆一点点恢复成方才来时的模样,又撑着去前头小花圃整理了一番,接着,就好像在做一场宏大的仪式一般,虔诚又小心地,将那根玉钗插到了自己的发髻之中,又慢慢地系好了大氅的带子,她太小心了,以至于手都在哆嗦。
皇后娘娘,重欢一腔赤诚无以为报,只愿娘娘前路无碍,顺遂平安。
系好了带子,舒重欢也不再停留,一步一步,就朝着那正燃烧竹屋走去,先是乌黑浓密的头发,接着质地精良的裙衫,然后是软嫩细腻的皮肤……在这样一个秋日,这样一个妍丽生动的美人,慢慢地,被满天的火光吞噬……
再见了,我的皇后娘娘,重欢终于有一件能为您做的事。
……
宋弥尔与朱律在奔跑的路上。
朱律将宋弥尔拉着,害怕有变数,只能不停地赶着时间朝前奔着,渴了就喝一口水,饿了就匆匆吃一口干粮,实在是跑得累了,才稍稍坐下来歇一歇,坐一小刻又接着朝前奔走。宋弥尔都来不及思考,心中又闷又苦,被这样拉着,也正好合了她的意,累到疲倦,疲倦到极致,就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她们抄的小道,在外头的地面上,或许要绕过山越过水,或许要穿过曲折的树林涉过茂密的草地,用上两三日的路程才能到并州,可这密道本就是皇室逃生所用,从皇宫的中心穿过山谷河流的腹地,一条笔直的道路,不过一日一夜,就能到达并州边缘。
眼看着不过再有半日的路程,便能再见天日,朱律与宋弥尔二人终于打算好好歇一歇,这一出去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情境,还是保存体力为好。
宋弥尔小腿跑得酸胀,站都站不稳,坐在一级台阶上瞧着朱律给她捶腿,无意识地嘀咕:“也不知舒重欢如今情况如何,伤口有没有好些,这密道不怎么通风,恐怕也不利于伤口愈合。”
朱律敲着退的手一顿,好奇问道:“主子,那舒美人都对您这样了,您还念着她?”
“人各有志嘛”,宋弥尔淡淡一笑,“她替我挡箭,这种情谊我已经无法还清了,她要留下来好好养伤,可并没有做错什么。”
朱律勉力一笑,跟着点头:“这倒也是,但愿她,但愿她能好好养伤。”
宋弥尔淡笑着的神情一滞,回想了一遍她们方才的对话,脸色渐渐沉下来:“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朱律支支吾吾不说话。
宋弥尔倏然站起,“说!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舒重欢根本不是要留下来养伤对不对?!她拿了我的玉钗,你给了我的大氅,那都是我的身份!你们要做什么?!她要回到地面上伪装我被烧成灰吗?!”
朱律没想到,之前千方百计带着宋弥尔一直跑,就怕她停下来歇息一想就明白,却不想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宋弥尔只凭自己附和的那句话,便将事情因果猜了个透彻。
“她怎么能这样做!不行,我要回去,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宋弥尔转身就要走,朱律一把将她抱住,已然带了哭腔,“主子!我们走吧!走吧!现在回去早已无济于事!舒美人已经葬身火海了!主子!舒美人已经为您做到这份上!您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啊!”
宋弥尔挣脱不得,又不舍得打朱律,费力半天没有效果,心中苦痛难当,又闷又涨,只能怔怔地绝望地站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
一个月后,一辆青褐色的双匹小马车摇摇晃晃来到了柳州,却不入城,而是停在距城十里的一家客栈边上。
那马车看着十分整洁,乳白色干净细致的细葛布齐齐得垂在门前窗边,两匹马鬃毛柔顺,眼神明亮,就连门窗边上的倒刺都给刷得平贴,叫人不由得眼前一定,却是从未见过这般讲究干净的马车,再仔细看去,又倒叫人失望:那马匹看着虽然干净精神,可马蹄扣都跑得微微翻起,马腿上也斑驳泥点,可见这马车连日赶路,又抄了城外的小径,没有路过城区,来不及换马掌,甚至连官道都舍不得走,恐怕是给不起那几枚铜板的官道费,想来也不是什么有看头的人物。又见那马车虽然整洁,可仔细却瞧得出马车细致的破败陈旧,恐怕再如车主人这样赶路,这尚可的马车也要散架了去。
这客栈众人也就收起了打量的心思,失望之余,喝酒的喝酒、吹牛的吹牛,有拿长刀细细擦拭的白净书生,也有眯着眼就在大堂绣花的虬须大汉,有拿着飞刀射苍蝇的小孩,也有分明老眼昏花,却还巍巍颤颤端着酒碗喝酒的老太,这客栈里头的人千奇百怪,偏偏各自偏安一隅,不论做什么事,也都没人打扰。剩下的也有些看着老实普通的平头百姓,竟也跟着混杂在这人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