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这回戳得也痛,可兰芷却没好意思再躲。她的脸有些烧:当初她说了那话,便知道定是逃不过段凌一顿调笑,果不其然。
兰芷一声干咳,死板答话:“向正使当时想杀我,我实在没办法,这才拖上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段凌本来还想逗弄她几句,可眼光却不意落在了她手腕的绳索上,立时发现了不对劲。他抬手将绳索一挑,便见那东西四下散开,掉落在地。
段凌指尖勾着半截绳索,眯眼看兰芷:“哟,原来兰芷还有后招。”
兰芷不吭声了。她哪里知道过了点数段凌还会来,自然要先割断绳索,方便寻找时机逃出去。这下倒好,被抓个正着。
段凌上下扫视兰芷,见她右手攥拳,也不多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拽到了自己面前。兰芷顺着他的力道坐起,心知没法瞒他,犹豫片刻,乖乖松开了手掌。
段凌便见到兰芷手中藏着一枚锋锐的刀片。他默然片刻,也不问兰芷这东西她是从何得来,又是如何将它藏起躲过搜身,他只是轻声道了句:“有出息。”
男人的声音不辩喜怒,兰芷也摸不清,他到底是真在夸她,还是在说反语。她低头道:“给大人添麻烦了。”
段凌没有答话。兰芷多想了,这话的确是夸奖,只是……段凌并不因为她“有出息”而高兴。
段凌回忆起属下的讲述:细作撞向袁巧巧,而后扑到兰芷,兰芷嫌恶,击碎了他的喉结。这些事情是接连不断发生的,前后相距不过几秒。如果说,兰芷击碎细作喉结的行为真是本能,又怎可能在杀人后的瞬间,寻到地上散落的刀片,好好藏起?
——这说明什么?
——兰芷会杀了那细作,并非莽撞之举,而是思考之后的决定。只有伺机而动,她才能做出这一系列快速的反应。
——那她为何要蓄意杀死那中原细作?
段凌忽然忆起了两人初见那日。彼时,兰芷向他求情,说参军是她的梦想,也是爹爹的遗愿,希望他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要将她踢出军营。可参军若真对她如此重要,那她明知杀了细作会惹上麻烦,又为何还要冒此风险?
难道,那个“梦想”“遗愿”的说法,是她在骗他?亦或是她并没有说谎,只是……杀死那细作,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这丫头看着规规矩矩,却竟是瞒了他许多。这个念头冒出,段凌心中隐隐浮起不安:15年后,她再次出现在浩天城,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
兰芷一直低着头,诚恳表达歉意,没有看见段凌沉沉的表情。她听见男人平和道:“你既也知道你拖累了我,那便答我个问题。你为何要杀那中原细作?”他的声音一向温润,现下还格外轻缓,因此愈发显得柔和:“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且说实话。不管原因为何,我都会为你隐瞒,绝不责罚你。”
他说得真心诚意,只是兰芷没法看见他的心。她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句简单承诺,便将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又知道段凌既会这么问,便定是不相信她“不小心”的解释,于是暗自找了其他理由。
兰芷抬头,愤愤开口道:“向劲修逼我嫁给那细作,我不高兴,索性弄死那细作,让他也跟着不舒心!”
她的表情语气刚刚好,就似在赌气。段凌垂眸片刻,拍拍她的脑袋站起身:“往后,别再这么任性。”
段凌带着兰芷出了天牢,又送她回女兵营,一路上神情自若,反应丝毫无异。兰芷因此心中安定,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话,却不知道,段凌对她那“任性”的解释,依旧不相信。
段凌说不清他为何不信。或许兰芷给他的感觉便不是一个任性之人,又或许他不相信她会为逞一时之快,杀害一条性命。他心中的不安不但没得到开解,反而还因为兰芷的不信任不坦诚,多了一份郁闷之情。天色将明,他也没有回府,却去了任千户的府邸。
任千户才刚起身,见到段凌,万分惊讶:“段大人,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段凌沉吟道:“查探兰芷底细的事情,你是否已经有了人选?”
任千户便报了几个名字,最后道:“我打算让他们几人去。”
倒都是可靠之人。段凌点头应允,却又道:“你一会便过去找他们,让他们今日启程,火速前往,仔细查探,尽快回报。”
任千户跟随他许久,难得见到他这般用词,知道他定是上心,肃容应是。却听段凌又道:“上元节宫中的比武,你去帮我报个名。”
任千户一愣:“段大人,你不是向来低调,不参加宫中比武么?现下难道是打算……”
段凌垂眼,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郁。男人活动了下手腕关节,懒洋洋道:“没啥打算,就是忽然看一个人不顺眼,想当着同僚的面,往死里揍他一顿……而已。”
段凌安排妥当,这才晃悠悠离开,安心回了虎威卫。可吃罢早餐,他却又不放心了。
他的人去永山一趟,来回最快也要一个月。这期间兰芷难道便会安安分分?若是捅出了什么娄子,可怎么办?她能一直待在虎威卫还好,出了事他能替她挡上一二,可她若跑去城中胡来呢?他也不过只是虎威卫副使,这浩天城中,能压在他头上的少说也有几十人,他哪能处处照应过来?
段凌觉得,他活了二十八年,还不曾这般瞻前顾后犯愁过。
——果然是有弱点了么?啧……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