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刚过,城中下了一场绸缪的秋雨,淅淅沥沥,寒意一点点渗入人衣。长乐街上,来来往往皆是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甩手拂袖,匆匆进入街旁小铺避雨。
“这位爷,我们乐坊的曲儿可不是能白听的。”门前女子指着那面招牌上的烫金大字“凤台坊”,面露讥讽之色。
有衣着寒酸之人,满腿泥污地站在一处雕栏玉栋的乐坊外,侧耳倾听丝竹之声,却在揽客人的嘲笑下,悻悻而去。
凤台坊中歌舞升平,满座皆是慕名而来的公子哥儿,为了一睹芳容,不惜一掷千金。箫声轻扬而起,几名姿容俊秀的女子在台上长袖漫舞,眉目含情。
“今日坊中的织梦姑娘抱恙在身,便请月罗姑娘清歌一曲,为大家助兴。”坊主秦夫人笑道,向客人赔了不是。
台下众人虽有不满,却都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秦夫人为表歉意,还为座中客人都添了一壶酒。一时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无人再有抱怨。
阁上有人倚栏而望,华服高冠,俊朗如玉,唇角那一抹笑容潇洒自然。
“还是秦夫人长袖善舞,一句话便把你的整个晚上都空出来了。”
卢浚逸回眸,冲身侧明艳的女子微微一笑。她身材修长,上着浅蓝色短襦,下配一条相同纹饰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髻,sū_xiōng半露,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
“若卢公子早一点来消息,梦儿今夜就不会安排献艺,专心侍候公子。”织梦缓缓靠近卢浚逸,语气酥软,手中捧着一杯清酒,“梦儿的曲子,还想让公子指点一二呢。”
一旁角落里,传来一声不自然的干咳。刘豫章鬓发凌乱,抱着酒坛坐在席上,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
“你既来了这地方,就该知道坊里的规矩。你却偏生不喜欢我为你选的姑娘,总不是想让我陪你喝一晚上的闷酒吧?”卢浚逸一脸好笑地望着他,却不忘将织梦揽入怀中,就着她的玉手,将那杯敬酒一饮而尽。
“是呀,刘公子年纪轻轻便勇冠三军,坊里的姐妹们都想见你一面呢。”织梦靠在卢浚逸身旁,眉眼带笑,“便是陪着少年英雄一夜畅饮,也是我们的福气。”
“梦儿有心了。”卢浚逸唇角蓄笑,任织梦一杯杯地灌他喝酒。
“公子刚刚遣退的那位妹妹,昨夜为了准备款待,连夜练了一支新曲,却没想到公子连看她一眼都不愿。”织梦见刘豫章未置一言,又道,“你便偷偷告诉我,喜欢什么模样的姑娘,梦儿必能给你寻来。”
刘豫章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就着坛子喝了一大口酒,溅出的液滴沁湿了前襟,他却全然不顾。
“他这不争气的家伙,喜欢的姑娘只需满足三点。”卢浚逸见他一副颓唐的模样,忍不住出言刺激道,“性格刁蛮尚武,待他若即若离,若过去出身名门便是最好。你可认识这样的姑娘?”
“我们坊里的姑娘,脾气都是一顶一的恭顺,即便稍有些个性的,待客也不敢放肆。”织梦听了这奇怪的条件,为难地蹙眉道,“琴棋书画精通者大有人在,但这武艺……在坊中实在是无用。至于出身名门,更是凤毛麟角。”
卢浚逸将手滑到她的纤纤细腰上,似是无意地说道:“这样的佳人,恐怕上天入地也难寻……因为她,刚过及笄便夭折了。”
“碰!”
刘豫章将酒坛信手一甩,满地陶瓷碎屑倾泻,一时酒香满室。
“十年了,刘豫章,每年此时,你便拉着我四处买醉,我也一直由着你。”卢浚逸挑眉轻笑,眼里却无笑意,言辞犀利,“只是你口口声声说铭记父仇,却为何独独对那人念念不忘?”
“我……”刘豫章一时无言以对,便拍桌大喊,“酒,给爷上酒来!”
门外小厮闻声,殷勤地端来一壶清酒,却被他挥手赶了出去。
“给我拿酒坛装的。”他吐气怒喝道,眼里隐隐有血丝。
“梦儿,你且回房收拾一下,我随后便来。”卢浚逸轻轻在她腰间拧了一把,调笑道。织梦识趣地点点头,敛衣冲二人行礼,后迈着碎步出门去了。
卢浚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转角处,方回头轻声道:“我知你心中苦闷,无可言说。只是,唯有你肯放过自己,她给你留下的伤才能真正痊愈。”
刘豫章以手撑地,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推开木窗,将方才喝的几坛酒吐了个干净。卢浚逸在一旁看着,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眼中隐隐有怜悯之色。
“待你吐完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一处干净的屋子,今日便别回府了。”
他叹道,拂袖而去。
刘豫章扶着窗沿,以袖擦嘴,怆然大笑。小厮抱着几坛酒,站在门口,尴尬地进退两难。
“把酒放下,然后滚!”他大声喊道,望着雨后街景,慢慢闭上了眼睛。
凤台坊前,夕阳余晖点点,繁闹的街市上,一个青裙少女盈盈前行,在她的身后,一辆马车缓缓跟随,车夫手握缰绳,帽檐压得极低。而在马车之后不远处,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若即若离地辍在后面。他们并行一路,在临近宫墙处,拐上一条小巷。
小巷两边是长满青苔的古朴院墙,以砖石砌成,有些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藤蔓,狭长的阴影下,弥漫着雨后的清凉。巷子尽头是一座府邸,门匾上书三字“潇湘馆”,绿柳垂周,粉墙环护,从门外看来花园锦簇,剔透玲珑。
“你何必负气一路走过来,青书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