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了好半天,“那天晚膳后你离开了好一阵子,夜里原本该是我们两个一起守夜,你劝了我回去要我好好休息,说你一人足够,夫人她……也定是想要清清静静的。苓儿,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相互扶持照顾,虽无血缘却胜似姐妹,你的话我从不会多想,更不会怀疑,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日子。”
芸儿停下,语声微微哽咽,“自两年前夫人掉了孩子,她便再也没开心过,每年的这几个月更是彻夜难眠。就因为我知道,也因我信任你,所以我应下了。第二天早上见到王爷来看夫人,你知道我心情有多复杂,既开心王爷没有忘了那孩子,又担心夫人再受伤害。那时我只当王爷确实心存愧疚,有心补偿夫人才会选择在那夜前来,可你做了什么?我万没想到竟是出自你的擅作主张。”
倾挽有些吃惊,一是她从没想过嫣夫人年过桃李年华仍无孩子一事;其次听芸儿话中意思,似乎夫人失掉孩子与王爷有关,最终导致两人失和,回想夫人搬至文澜苑的时间,恰是在那之后。相较之下,王爷是因苓儿的关系才来见夫人一事反而让她不那么震惊了。
“自作主张?”苓儿一声无奈的笑,“没错,我就是不死心,更不甘心。别人不了解,可你应当知道当初老夫人要我随小姐嫁入王府是为何,无非是怕小姐固执己见,断了自己后路而无人帮衬。在小姐欢喜雀跃等着嫁人的那段日子,你知道我又是如何度过的?我所学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小姐。是,我是有私心,我是痴心妄想,不甘心本有可能的美好生活就那样错身而去。可我又有什么错呢?像王爷那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会不迷恋不期盼,论容貌我又哪里比不上她们?五年,我已经苦苦期盼了五年,夫人得而又失,可我呢?我什么都没得到过。”
苓儿声音并不高,倾挽却能够听出里面的克制与颤抖。飞烟屏息,不知所措。
芸儿怜悯地望着面前这个如花般娇艳的女子。王爷与她有如云泥,两人之间原本就不该有超出主仆的关系,偏偏有人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又偏偏王爷身边有一位有着相似出身的敏夫人。那飘渺的许诺一旦在心中扎根,便滋生出强烈的yù_wàng,渐渐蔓延开来再不为人所控。原本单纯的姑娘变得执拗如此,不知该怪命运,还是那个给了她希望的人。
芸儿按下一声叹息,迫着自己狠下心肠,情愿她现在痛苦,也不愿见她有朝一日后悔莫及,“你觉得自己容貌才情皆胜过敏夫人,便认为她能做到的你也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或许你也曾对夫人有所怨怪,认为她并没有给你机会。”
苓儿并没有否认。
“若你这么想便当真是错怪了夫人,我无意为夫人做什么解释,倒是要认真问你一句,苓儿,这么些年来,你觉得王爷可有一分将你看在眼里?”
苓儿抿紧唇,面色僵硬。几年来,每次王爷来文澜苑几乎都是由她出面服侍茶水,可无论她作何努力,王爷始终不曾多看她一眼。
“那么倾挽呢?”
倾挽蓦然睁大了一双眼,茫然不知为何话锋一转便落在了自己头上。手被人用力捏住,飞烟正瞪着眼要她从实招来,她摇了摇头,两人莫名所以面面相觑。
“她惹怒了王爷,连累所有人一齐受罚,这段时日你对她不冷不热,连带着其他人对她也没个好脸色。可是苓儿,你当真以为此事因她而起吗?”苓儿咬紧唇,仍是倔强地不肯作声。
“夫人都猜得到的事,凭王爷谨密的心思又怎么会看不透。明面上好似因着倾挽的差错,实则借题发挥警告你而已,也给其他人予以警示,告诫大家紧守本分,勿生妄念。你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王爷想给夫人一个面子,这才给你一次机会。你冒冒然然冲到王爷面前,如今不过是凭添了一则笑话而已。苓儿,放弃吧,你生来聪明,我不希望这份聪明毁了你。”芸儿握住她双肩,祈求看她。
倾挽不由想起那日夫人最后对苓儿说的那番话,原以为夫人是不想花费心机讨王爷欢心,要她不必再劝,如今想来夫人早已洞若观火。
两人离开时,倾挽与飞烟身子早已泛僵麻痹,好半晌长长舒了口气,却有些颓丧。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夫人若是怨我我也认了,可我不会后悔。”
倾挽的头脑中一直回旋着这一句,这是苓儿最后的话,话里有着一往无前的意味。而她究竟是否放下,或许除了她自己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