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夫人起了。
“呼……是啊,王爷来了。”芸儿似终于回神,微微侧头看向倾挽,眸中竟有晶莹流转。那声低低叹息,似感慨,似欣慰。
倾挽一怔,随即笑笑,“是呢,终于来了。”话语中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走吧,苓儿怕是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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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挽入得内间的时候,蒋嫣正端坐在镜台前,由苓儿为其梳妆。偌大的屋子空荡,王爷并不在房内,想是由着丫环陪伴去了东侧间梳洗,将一室清静留给了她们。
蒋嫣双眸微阖,眉目间带了点点倦懒与拒人千里的冷意,这是倾挽第一次见她如此神态。
苓儿悄声阻止她欲行礼的动作,眼中透出询问。倾挽会意,抬手指了指外面。芸儿正在院中整理王爷特意要人带给夫人的物品,按规矩这些东西需要记录在册存置仓库,而飞烟则是去了厨房,查看早膳的准备情况。
苓儿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她若有所思看了眼倾挽,这才轻轻一笑。屋内熏得暖而香,在她年轻面庞上染出点点红晕,浅笑之间煞是娇俏动人。示意倾挽整理床铺后,她低头继续帮蒋嫣绾发髻。
苓儿代为执掌院内事宜,举止仪态向来威严,如此小女儿神态实在前所未见。倾挽的视线在两人面上不经意滑过,心头乍然腾起一抹细微怪异感,未待琢磨清楚,她已行至床前,异样情绪转而被取代,床铺上凌乱景象令她难得涨红了脸。
她呆了一呆,半天才想起该做之事,迅速出手将枕褥扯下,起身从一旁箱笼中拿出全新的换上。
“换个简单随意点的,又不见什么外人,不必这般隆重。”蒋嫣不经意间抬眼,乍见镜中自己的模样,不由蹙眉。
苓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劝道:“我的好夫人,外人有什么要紧,王爷才是你该在乎的人。”
蒋嫣不为所动,苓儿叹道:“夫人,自上一次王爷来咱们文澜苑已有半年,如今好不容易过来,就意味着王爷心里还有您,夫人可万万想清楚。王爷身份尊贵,身边的女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换做是其他夫人,死缠烂打犹嫌不够,哪有像您冷面相对的。就算您寒了心,可也该为自己下半辈子着想,有了孩子才有依靠啊。”
“寒心?”不知是什么触动了蒋嫣,她蓦然抬起眼来,明明语调轻柔和缓,落在倾挽耳中却浸着寥寥沉寂,“我有什么资格觉得心寒,对他而言,我也不过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女人,与她们并无不同。即便自小相识玩在一起,他的目光也从不曾落在我的身上。你以为我是因他半年不闻不问伤心欲绝?还是看他周旋在其他女人身边而故意赌气、故作清高?”
她忽而笑了一笑,只那笑容极其短暂,几乎让人以为只是错觉。她复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目光复杂,仿佛是在看个陌生人,“那是你没有经历过真正让人心寒的事。”镜中的蒋嫣眉目如画,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苓儿似也想起了什么,眸色黯然,半天没有言语。
“那孩子呢?您真的不在意?”许久她轻声追问。
蒋嫣没有立刻回答,手不自觉轻轻覆上小腹,仿若那里有着最值得呵护的珍宝。可转眼,她的手又僵住,眼前似有血色漫过,她痛苦微阖了眼,良久喃喃低语,“就是太过在意。”
两人陷入片刻沉默。
倾挽知道夫人待人虽随和,可骨子里其实冷漠,鲜少情绪外露。她一直以为这是本性使然,却在今日方知晓原来夫人心中同样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她抚平床褥上最后一丝褶皱,忽然忆起飞烟曾隐晦提及,她们一行人搬到此处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可关于那段往事的始末却闭口不谈。
倾挽不知夫人与王爷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使得王爷整整半年之久不见夫人一面,可正如夫人并不像她一直表现出的那般冷情冷性一样,王爷真的也如众人所想毫不在乎嫣夫人吗?
倾挽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她想到这里的宁静无扰,三不五时的丰厚赏赐,房里摆放、悬挂的上乘物件,从未被克扣的吃穿用度,若非有人授意,夫人能否活得这般自在?
青梅竹马……
这四字想来总是美好。
不期然眼前浮现少年俊朗模样,那个曾经誓言要一辈子保护她们的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怅然回身的那一瞬,倾挽身子倏尔僵住。
终于再次遇见他,在如此近距离。
他孤身立在门外,门上垂下的珠帘在他白皙面容投下不断晃动的细密光影。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甚至是他的模样,却整个人如被定住一般,再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