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遵命。”碧乔忙应声道。
半晌无言，徐令月缓缓地睁开失神的双目，缓声道：“碧乔，你下去吧，哀家乏了，要在这躺一会儿。”
“是，奴婢告退。”碧乔躬身退下，轻轻地掩上房门。
徐令月怔怔地看着描金绘红的房梁，半晌才轻轻叹息，疲乏地拢了拢黑白夹杂的头发，又闭上了双眼。
自那一年在宗人府见了方之龄之后，她便就再没踏足过宗人府半步，也绝少再提及方之龄，只是孙福来却一趟一趟地往慈宁宫跑，一遍一遍地禀报方之龄的病情，那人的情况，她时时心中有数。
没有太医，没有药材。
她和方之衡都打定决心，要任他自生自灭，他们这对母子，虽然心毒手辣，但又何尝不可怜？
曾经，多少次，她的皇儿险些做了方之龄的刀下鬼？又是多少个夜晚，她垂泪到天明，她心疼她的皇儿，又痛恨自己无能，明明那人是他们母子的死敌，但偏生她却逃不脱自己亲手织就的情网。
这些年，方之衡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方之龄，也从未动过方之龄一根寒毛，只是将他关在宗人府，竟似是忘了这个人。
但却哪有一日可以遗忘？
她的皇儿，她最是了解，不过是和她一样等着那人在自己跟前自生自灭，就是要让那人知道，他贱命一条，根本不值他们一道圣命。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心生悲凉，却也不乏释然。
从今往后，她不必再一次次怀揣着别样的心思上山，不必再一次次试探长姊的心意所属，更加不必在那般自轻自贱想着那么些陈年旧事，那么些的可能或许。
她的一辈子，他的一辈子，还有长姊的一辈子，终于不要继续纠葛下去，她和长姊也终于可以做一对正常的姊妹。
是啊，若是没有他，她和长姊这一生该是多么平顺安然？
而如今，他终于要死了。
真好。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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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
宗人府，是皇宫中最特别的存在，没人不知道这处所在，可人人却也都尽量忽视这处存在，这似是约定成俗一般，没人不关注，却也没人敢置喙一言，一如乾西宫一般。
夜深寂寥，宗人府静的出奇，除了时不时从房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嘶力竭，似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这声音落在人耳朵里头分外刺耳，以至于外头的侍卫都皱着眉，厌恶地去了前院。
方之龄在这里住了快八年了，等到院中的桂花树第八次吐绿的时候，方之龄已经虚脱得动弹不得了，这几日他已经不能进食，只靠些茶水支撑着，从昨儿起，他竟连茶水都喝不下去了。
他应该是撑不过这个晚上了。
他觉得身如飞絮，一生漂泊，而今终于要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