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退开了半步,以袖掩鼻,避开了那马儿扬起的灰尘。
——真是匹难得的良驹,还有这人精准的控马之术。
只不过……
挥了挥手对其余人示意无妨,我眯起眼看着逆光而来的少年,心里对他这幼稚的行为有几分不屑: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下马威也真是简单粗暴呢。
“喂,你这人真是胆大,离得这么近,就不怕我的惊雷将你踩死么?”那少年含着笑意,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似是挑衅,又好像仅仅是单纯的好奇地问道。
——若是真的担心我出什么事,方才就该放慢速度,不是么?
这般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漠然,着实教人心寒,我起先对他生出的几分好感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是碍着他使者的身份才勉强没有拂袖而去。
压了压怒气,我与他颔首见礼:“本王奉圣旨接待麟趾国使团,贵团的团长是哪一位,还请出列。”
虽然这么问,我却已猜到,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小少年只怕就是使团的领队了,就是不知道为何派了这么一个跋扈的少年来,难道不怕因此毁了两国邦交吗?
“嚯,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凌王,也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可怕呀!倒是比一般人生得都好看……”他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利落地从马上跃下,手中的马鞭在掌心敲了敲,不加掩饰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嬉笑着开口道,“我叫尤克力,是麟趾国的三王子。”
这样近看,他的瞳色是偏向巧克力色的深棕,如果不是那双眼里的戏谑之色太过明显,那应该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这孩子,说得好听些是不谙世事,说得难听些,可就是轻佻了。
皱了皱眉,我也没打算与他继续周旋下去,反正人也接到了,剩下的事交给鸿胪寺的人就行了——堂堂亲王殿下,在冷风中候了他们这么久,也算是给足面子了。
“本王还有事,少陪了,三王子自便。”给那钱大人使了个眼色,我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那小王子在背后不依不饶地叫了起来:“唉唉唉,你这人怎么就这样走了?这就是你们大芜的待客之道吗?哪有将客人就这么晾在一边的道理?”
他一边叫着,一边就要来拉我的手。
不料他这样无礼,我只觉得手上一紧,复又一松,他已经被人掀翻在一边,教手下的随从及时扶住了,才不至于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少年人的手是火热而有力的,掌心还有一些手汗,拂过我的手背,教我像是被蜜蜂蜇了一般,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同样是不容拒绝的触碰,与这个无赖的三王子相比,姜灼的手却是柔软的,细腻的,有着恰到好处的温热,十指纤长青葱,莹润如玉,教人不会有丝毫抵触。
“放肆!”她的指节万分戒备地抵在剑柄上,神色冷凝,盯着那三王子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冻成一尊冰雕。
“你!”麟趾国一方的人全都恶狠狠地瞪着这边,而我身后的侍卫们则一言不发地上前半步,整齐划一地以手抵剑,做出防御的动作。
“哎呀,哎呀二位殿下!莫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那钱大人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大片汗,眼睁睁看着两方对峙,却只能和手下的一批小官员们缩在原地,哪边都不敢得罪。
眼看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我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小腹,轻叹一声,还是先开了口:“罢了,一场误会,都退下。”
——与一个半大的少年置什么气呢?
搞砸了接待的事宜事小,为此挑起两国的争端就不妙了……早些应付完这差事回去用膳才是正经。
姜灼淡淡地看向我——我对她眨了眨眼睛,她迅速别开脸,轻咳一声便后退到我身侧半步的位置,那些侍卫也顺从地退开。
“三王子见谅,本王今日有事在身,况且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去驿馆中歇上一歇,明日得闲,本王自是作陪,与三王子同游观澜,如何?”拢了拢袖子遮住双手,我看着那身量与我差不多的少年,终是温和地笑了笑。
他轻哼一声,推开了搀扶着的侍从,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狠狠瞪了一眼我身边的姜灼,这才一扬下巴,倨傲地回道:“这可是你说的!明日作陪……可不要食言!”
“这是自然。”见他应允,我点点头,像模像样地叮嘱了鸿胪寺丞几句便回身上了马车,想了想,还是在走之前撩开车帘提醒道,“还有一事,请三王子谨记——我大芜与麟趾不同,观澜城中,无故不得纵马疾驰,还请你约束好这些骑手,莫要惹事。”
不等他回答,我便吩咐车夫启程,耳边听得他似是气急得抱怨着什么,又远远地传来那钱大人赔笑的劝说声,我不由莞尔,脑中则是开始想着回去的时候是寻一家有名的早茶铺子先垫垫饥,还是忍到回府再用膳。
却被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在想什么?想那小子么?”
“嗯?想他做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她,觉得坐垫靠着不舒服,想着四下没有外人,她也仿佛在闹着别扭,索性靠过去,直接躺在她腿上,伸手戳了戳她紧实平坦的小腹,玩笑道,“哎呀呀,我怎么忽然闻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儿?姜护卫,你快帮我闻闻,可是我弄错了?”
她的小腹一僵,敛下目光,默默地看着我的动作,目光逐渐幽深起来:“属下倒是没有闻出这醋味来,想必是殿下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