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得到丈夫的怜惜爱护,又生了健康的儿子,半生富贵,还有什么不满足?儿子早就以游学为名送出国去了,此番就算事败,他也能逃得一条活路。
而死罪不致女人,女儿们最坏的下场就是卖为官奴,但也能得条活路。惟娉更不会有事,她那样美,只要她肯,早晚会有出头的那一天,到时,她还会拉吧其他的女儿们……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付死的只会是自己和候爷。夫妻半辈子,同心同德,恩爱相亲,没有同年同日生,落了同年同日死,再同穴而眠,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结局吗?
庄夫人如此一想,就定了心。
惟娉却想着若东方熠不幸,她也不要独活,没什么忐忑担忧的,也一样的安心。
一时间院子里虽静得落针可闻,那悲惧的压力却消失了。
申时三刻,大门忽然被响亮地擂恸。有人在门外大喊:“开门!快开门!”
众家丁和仆妇们都慌了,拿惶惶的眼看庄夫人。
庄夫人从椅上站起来,身板挺直如竹,镇定地道:“慌什么。林总管,去开门。”
林安答应一声,带了几个小厮去开门。
惟娉也站起来,看着林安微微发抖的身躯转入影壁后面,不一会就传来吱呀呀开大门的声音,接着一群粗豪男儿的声音喧哗着涌了进来。
庄夫人握紧了暗藏在袖中的短刀,准备如若受辱,便自尽。
就见一群丢盔卸甲,衣着破烂的男人快步走过影壁,真向庄夫人和惟娉走过来。
当头的那人虬髯浓眉,身形粗壮,大踏步走到庄夫人身前单膝跪下,道:“未将是候爷麾下夏候毕,受候爷令来保护夫人及千金们平安。”
庄夫人手里的短刀从袖子里掉到地上,急问:“候爷可好?”
同时,惟娉也在问:“父亲可安好?”
夏候毕瓮声瓮气地道:“候爷安好。夫人,我们胜了,太子余党魏王已于未时末伏法。”
庄夫人这才松一口气,叫人端了椅子来。“请将军坐下说话。”
夏候毕着实累了,也不客气,起身谢了,坐在椅上。他带来的人不等吩咐就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各就各位。叛乱虽平,还有不甘于伏法的流寇,这些流寇往往更凶残,不得不防。
林安见这些人个个脸露疲态,忙吩咐了人烧饭备茶,以供将士们享用。
这边夏候毕道:“……我们这边兵力照比叛党的兵力少三成。候爷和良王不谋而和,用小股兵力守着重要关口,不让叛乱的队伍进来,集中兵力打太*子府和魏王府……攻开府门的时候,魏王正要逃窜,被良王一箭穿喉,立毙当场……”
又是被良王杀的。惟娉想到那fēng_liú俊俏性喜奢华的太子卫宏,被一箭穿喉,鲜红的血溅满华衣时的情景,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冷颤。
一天之内,先是宛华公主和亲,又是太子和魏王暴毙,身为天家人,居然是这般不幸的人生,就连跟他们亲近的人,也不得善终。
惟娉脸色苍白,道:“可知兵曹参军事东方熠平安否?”
夏候毕早见庄夫人身边坐着个年轻女孩子,知道是府上的千金,一直没敢细看,听那女子娇滴滴软糯糯地相问,也没看过去一眼,只眼观鼻,鼻观口地道:“兵曹参军事少年英勇,如若不是他最后挡住了他哥哥,我们必是大事已败……”
惟娉此时不想听东方熠如何英勇,她只想知道他的安危,便打断夏候毕道:“他可安好?”
夏候毕垂着眼想了想,道:“末将是先过来保护夫人和千金们,还没见过东方将军,没有坏消息,想必是还活着。”
惟娉急道:“可有受伤?”
夏候毕听了,咧开大嘴一笑,道:“娘子,在战场上,只要不缺胳膊少腿,身上不被捅个血洞,那就不算伤。未闻有人说东方将军受伤,那便是好的。至于擦破点油皮,刮花点皮肉,那岂是伤?”
惟娉不由得用扇子按住胸口,低低念了声佛。
事成了,虽有流寇,但有军士把守,全府上下都安了心,仆妇们放下刀剑,各行其是。
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这天晚上,星子在天上闪累了眼,东方熠才乘了夜色而来。
那时惟娉还没睡,只散了头发坐在床边,就着羊角灯看书。书上的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个个在眼前乱蹦,连不成个句子。
惟娉手捧着书,耳朵里却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秋风轻扑窗棂,她以为有人在扣窗;树影微动,她又怀疑是东方熠跃墙的身影。
潘紫笑道:“娘子快睡下吧。夫人不是说大事虽初定,还要防着党羽呢,公子还要有好一阵子忙呢。候爷都没回家,住在公事房里。”
惟娉红了脸,嘴硬道:“……谁在等他,我不过是睡不着,看几页书。”
潘紫歪在值夜的榻上,舒服地伸了得懒腰,惬意地道:“没有如冰那狗蹄子看着,喘气都舒爽了很多。”
惟娉就放下书问:“如冰她们几个可还老实?”
潘紫道:“在客房里呢,被几个粗壮的婆子看着,怕她们闹或自杀。——听说太*子一死,良王就下令人马退出两府,还派人在门口守着,娉娘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惟娉想了想,道:“还不知道。如果问罪,这时候送如冰她们回去,岂不是推她们进了火坑?”
正深思,忽听窗棂叮叮。
惟娉和潘紫都竖了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