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无异于暗夜中的一道惊雷,将太平整个人都震了三震。
她沉吟片刻,指着一位部曲说道:“你速回到长安,按照我先前吩咐过你们的话,将田产、铺面、金银器皿一并折算成现银,然后将留守在长安城中的丫鬟仆役婢女全部遣散。若是有不愿意走的,便送往我最初的封地去。切莫有片刻的耽搁。”
部曲犹犹豫豫地应了声是。
太平凌厉地一眼扫去,冷声说道:“我是在给你们留一条退路。祭天之后,你们便再也不能像这样清闲且散逸了。若是想要以性命博取身家的,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绝不阻拦。”
那位部曲神色一凛,诺诺地应了声是,即刻便骑上快马去了。
太平望着余下的部曲,语气渐渐变得和缓了一些:“你们分散在洛阳城中,制造一种我仍然留在洛阳督造行宫的假象。若是驸马问起,你们能拖一日便算一日。”
一位部曲惊道:“莫非公主要……要抗旨回长安?”天后明诏公主前往洛阳督造行宫,如今行宫未成,公主却贸然返回长安,这、这是抗旨!
太平逐一扫视着自己的部曲,缓缓点了点头。
她望着面面相觑且一脸震惊的部曲们,又微微笑道:“你们莫要担心。若是真的出了事情,也断然牵连不到你们头上——毕竟你们身在洛阳,‘什么也不知道’。”
而最容易被牵连在其中的,反倒是薛绍。
太平想到薛绍,又想到长安城中的暗流汹涌,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晦暗。她指着两位最年长也最忠心的部曲说道:“你们随我来,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吩咐你们。”
那两位部曲齐齐应了声是,然后被太平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内室里。
太平从袖中取出一封圣旨、一张信笺,分别递到那两位部曲手里,垂眸说道:“这封圣旨,是我出嫁之前,特意将阿耶阿娘讨要过来的,上头写着无论我犯了什么过错,都罪不及夫、子。这封……是和离书,我给薛绍的和离书。”
“和离书”三字,太平说得有些艰难。
她定一定神,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轻声说道:“若是我半个月内都没有消息传过来,你们就将这封和离书带给薛绍;若是我在长安城中出了事,你们就将这封圣旨带给薛绍,然后将和离书带给阿娘;若是我……”
太平闭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眼睫垂落下来,如同蝶翼一般轻轻翕动。
“……真的做到了,那就让薛绍自己选,要不要拿这封和离书。”
两位部曲分别接过圣旨和信笺,齐齐应了声是。
他们两人都是太平从小拉拢和调·教的,是所有人当中对她最最忠心的两位,可以说是公主府中最能够保守秘密的死士。最重要的是,他们对薛绍也很是崇敬。东西放在他们手中,再合适不过了。
太平抬头望了一眼外间的天色,喃喃地自语道:“但愿能在变天之前,赶回到长安。”
眼下距离太平来到洛阳,只有短短的半个多时辰,谁都想不到她会忽然离开。太平带了两个人,轻骑简从地来到城门口,说自己要去郊外散一散心。城门口的戍卫不疑有他,立刻将她放了出去。
薛绍带过来亲卫都被她留在洛阳城里,一个都没有带出来。
就连薛绍自己,也未曾想到太平会忽然离去,没有丝毫的准备。
太平早年经常来往于长安与洛阳之间,对两座都城之间道路,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她没有走最宽敞的官道,而是拣了一条最便捷的小道,又用了最矫健的骏马,一路赶回到长安。当她脚程再快,也没有武后的日子快。等她回到长安城时,祭天大典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祭天大典被耽搁了。
她从源源不断的信报当中得知,在祭天大典上,武后带着太子和诸位宰相,遥遥地向苍天祝酒、念诵祷文,长安内外一片祥和。但在祭天的中途,一直歪在软榻上观看的高宗忽然宣布:他要禅位。
皇帝一语激其千层浪,整个祭天大典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宰相们神情激动地请圣人三思,太子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武后先是震惊,又隐隐有些震怒,皱着眉头来到高宗榻前,静静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说话。
高宗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给在场的十多位亲王郡王,全部都提爵加封。
今年年初,诸王一同进京面圣,便敲赶上了这忱天大典。
但这些亲王郡王们全都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在这忱天大典上宣布禅位。而且那位手握重权的皇后,似乎对皇帝颇为不满。大唐皇宫里最尖锐的矛盾,忽然被赤_裸裸地摊开在了世人面前。
他们跪在高宗榻前面面相觑,然后听见武后淡淡地说道:“此事重大,需得提请宗正寺和中书门再议,才是上上之策。陛下乏了,还是先歇一歇罢。”
高宗气得捶了一下软榻,斥道:“朕要加封,难道还要天后亲口允诺不成?”
武后道一声不敢,又环顾四周,朗声说道:“但圣人总不该专横独断。”
高宗被她一番话噎住,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忱天大典到此处,便再也没有什么下文。诸位宰相被皇帝要禅位的消息弄得手忙脚乱,诸位亲王郡王私下商议之后,预备在长安城中再停留一段时日,等候皇帝的下文。高宗被武后气到了,一连十余日都将自己关在寝宫里,不想要见她,也不想要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