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心弦微微一颤,有些不自觉地偏过头去,低低地咳了一声。
想不到他们成亲整整五年,他依然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温柔旖旎的目光。每每太平这样看他,他都忍不住想要……想要将她狠狠地揉在怀里,狠狠地吻吮着她的眼睛。
真是,疯了。
他略微定了定神,将已经空荡荡的瓷碗搁在案旁,低头吻去她唇边那些残留的药汁,然后低低地劝慰道:“睡罢,明日早晨你还要上朝。若是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她窝在他怀里,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乖乖地阖眼睡去。
等到太平沉沉睡去之后,薛绍才吹熄了残烛,起身走到旁边的偏殿里,展开雪白的宣纸,开始描绘一幅画卷。这幅画是他从两年前就想要动笔去完成的,但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机会。
素白如雪的宣纸上,渐渐地铺开了大片大片的秋海棠,还有一张精巧古朴的美人榻。
浅浅淡淡地墨色在他的笔下晕染开来,不多时便勾勒出一位温柔恬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正是豆蔻一般的年华,柔柔软软地在海棠花畔绽放开来,美得令人心悸。
这是他记忆深处最为柔美缱绻的一处情境。
那时她初嫁为人妇,如同飘忽的雾霭一般揉进了他的生命里,从此与他密密地纠.缠在一处,再也无法分离开来,直到……直到两心相契。
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淡淡地铺开,不多时便被勾勒出了海棠花的形状。一朵、两朵、三朵……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棱,斜斜照在宣纸上,如同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霜。他笔锋一顿,在卷轴的空隙处渐渐地写出了一首诗来。
这幅画他做了整整两年,直到今日才显出真正的神韵。
而明日,便是太平的生辰。
薛绍在偏殿里画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晨曦初起,才堪堪停住了笔锋。太平已经上朝去了,大约是去处置琅琊王那件事情了。这件事情他隐约听太平说起过一些,但却并不十分详细。他猜想着,或许是因为兄长薛顗也被牵涉进去的缘故。
但愿这一回,她莫要再卷进任何风波里,也莫要再愁容不展了。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起身到外间去洗漱,然后陪同太平一起上朝。等到下朝之后,太平被女皇叫过去商议密事,他便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回东宫。
“绍弟。”身后有人唤他。
薛绍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发现来人是他的长兄薛顗。
薛顗自从前些年外放为济州刺史之后,已经有数年不曾来过长安城了。这次他回到长安,一是吏部忽然让他回京述职,二是想要同这位幼弟好生聚一聚。这些年他们兄弟聚少离多,实在是……
“我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对你言说。”
薛顗站在烈日底下,一字一字地将那番话说出口来。薛绍站在三丈开外的地方,有些惊讶地望着兄长,神情微微地有些不解。然后他上前两步,温声说道:“大哥随我到东宫去罢。”
薛绍停顿片刻,又说道:“公主将东宫六率的符契交到了我的手里。如今在这长安城中,再没有比东宫更适合说话的地方了。大哥若是不信……唔,大哥应该是相信的罢?”
最后那半截话,薛绍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薛顗笑了,上前拍拍薛绍的肩膀,和蔼地说道:“大哥信你。”
他停了一停,又说道:“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公主居然会这般……信任你。”
薛绍薛顗顶着烈日,慢慢地朝东宫走去。薛绍见兄长神色如常,便大致同他说了一些长安城中的近况。包括前些年薛顗外放、薛绍搬到公主府里以后,侯府便渐渐地有些败落了,而且有不少人试图从中探听一些消息。那处地方临近东市,实在是有些鱼龙混杂。
薛顗静静地听薛绍说,偶尔点评上一两句,却并没有过多地说些什么。薛绍回到东宫之后,便传唤了一队亲卫在外间守着,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薛顗,笑问道:“大哥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薛顗一动不动地看了薛绍很久,最终有些犹豫地问道:“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薛绍目光黯了黯,有些不悦地问道:“大哥何出此言?她是我的妻子。”
“但她是大唐的公主,她想要做大唐的储君,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薛顗紧紧地盯着薛绍,试图从幼弟的神情里瞧出一些不悦或是不满的情绪。但是薛绍仅仅有了片刻的愣怔,似乎是在疑惑兄长的这番言辞,却没有半点不满的情绪。薛顗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幼弟,咬牙说道:“她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可曾考虑过族人的处境?薛绍,太平公主她是在引火,随时可能焚烧到自己身上!她、是、大、唐、的、公、主!”
薛绍目光黯淡了一些,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以兄长的身份在对你说话,我是在以人臣的身份在对你说——薛绍,大明宫中的那位陛下试图要改唐为周,你知道么?她试图要杀掉李姓宗室,你知道么?她——”
“我知道。”薛绍低低地说道。
“从一开始,公主就在劝阻陛下,试图消解陛下与李唐宗室的矛盾。陛下登基的头两个月,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在对我说,希望我早些把公主请回来,因为唯有公主才能劝得住她。这些日子公主已经开始动手,将武姓的勋贵一个个推到清闲